厨房后门靠近后厨,里面包子馒头没有,新鲜的菜蔬果子堆了一地。
反正衣裙已经脏了,谢嫣索性裹带一裙子的菜蔬回去做今后几日的口粮。她在总部培训期间经历过的野外生存演练不少,只要有火有食材,糊口果腹都不成问题。
慕君尧睡得很沉,谢嫣出门前他保持着右侧卧的睡姿,现下回来也没有动弹。只有在她宽衣不经意磕到桌角的石砚时,他才轻轻地翻了个身。
月光流连于慕君尧周身,掩盖住他眼下浓重的青影和嘴唇上隐约可见的胡渣,将他的五官雕琢得精致深邃,长眉生辉,眼角染光,总算有了一点当初“京城双杰”的风华。
谢嫣无端端就想起慕君尧原世界的结局,昔年才冠京城的嫡长子被人推至井中,井边的人冷眼旁观,任由他兀自在水面上绝望挣扎,她低低叹息一声放慢脚步离开。
古代世界全凭生物钟自行调节作息时间,谢嫣头一天夜里做了夜猫子,第二日早辰很难起个大早。
当一缕刺目的阳光穿过眼皮射入她瞳膜,她才后知后觉惊醒。
此时日上三竿,热浪一阵一阵透过窗缝涌入屋内,燥得人心绪杂乱。
板床上的慕君尧早已不见踪影,谢嫣洗了把脸正要迈出院子寻他,不经意瞥见慕君尧头顶火辣辣的高阳,低头跪在井边不知在做什么。
谢嫣拧汗巾的动作一顿,这慕男二不会是因为三观崩塌有了轻生的念头,所以想提早了结自己的性命吧?
好不容易让第一个任务的完成度达到百分之十,谢嫣还想早点借尸还魂,哪里能容忍攻略对象自行毁灭。
她如临大敌奔过去,“扑通”一声跪下来,万分沉痛抱住慕君尧:“少爷为何想不开要投井?”
慕君尧身子一颤,半天才缓过劲,侧着脸对谢嫣道:“你从哪里看出我是要投井?”
余光一扫,因慕君尧挪开些,才露出他手中的刻刀和身前平整的磐石。
磐石浸在冰凉的井水里,石面上的鹰隼虫鱼栩栩如生,慕君尧捏着刻刀,指节被粗糙刀柄磨得发红。
“如今身子终于利索,一年里书法荒废得差不多,若再不练练手劲只怕回京就要露陷,震不住那些人。”
“奴婢还以为……”谢嫣拿出汗巾擦净慕君尧沾满水珠与石屑的双手,脸不红心不跳扯谎,“少爷能看开早做打算便好,万万莫要听信他人挑拨做了傻事。”
她话音方落,门外又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谢嫣闻声仰首去瞧,但见王氏提着食篮一脸喜意地跨入院中,身后还跟了个年岁不小的姑娘,肌肤隔着姑娘薄如晨雾的衣衫几近沁出蜜来。
王氏恭恭敬敬地打开食篮,取出浆饮饭蔬一一摆在井边,谄媚道:“大少爷既然旧疾痊愈,一直待在乡下也不合身份,老奴今早已托人给太师府捎口信,想必不出半月便有车驾来接大少爷回府……”
慕君尧握刀沉默不语,王氏眼疾手快拉过身后的姑娘,轻轻往他怀里推了一把:“大少爷身边只有嫣姑娘一个侍女,此去京城路途遥远,老奴担心大少爷身边无人服侍就将自个儿的长女领了过来。香儿,还不快拜见大少爷!”
王香双颊通红,不胜娇羞盈盈一拜,“奴婢见过大少爷。”
慕君尧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感觉手腕一紧。
谢嫣捏住他的手腕,拼了命地使眼色。
大少爷!成败在此一举啊!
似是接收到她的暗示,慕君尧缓缓放开手中的刻刀,垂眸应下:“如此便多谢王大娘了。”
王氏喜不自胜:“大少爷且收拾收拾行李,不日可回太师府,老奴就不打扰大少爷休息。若您有什么要求,尽管使唤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太师府+碧水成尧上线,挖墙脚持续升温。
第7章 嫡子逆袭手册(五)
末了又转身对谢嫣福福身子,王氏不紧不慢开口:“嫣姑娘在大少爷身边服侍多年,京城路远人生地不熟,老奴的香儿便托付与姑娘多多关照,还望姑娘上心。若香儿有难,老奴定是要向姑娘讨个说法的。”
谢嫣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她弦外之音。
王氏言谈之中隐隐提醒她们之间的约法三章,还明里暗里敲打谢嫣不可动王香一根毫毛,否则冤有头债有主,她王氏都会拼了一条命拉她下水。
谢嫣的目的就是为了令在田庄上一手遮天的王氏肯将慕君尧已然痊愈一事上报太师府,慕太师就算再不待见慕君尧,也绝不忍心放弃慕君尧这么一颗上等的棋子,定会遣人来田庄迎他回去。
王氏变得如此好说话与她们之间的交易密不可分,谢嫣自不会作死做出让王氏临时变卦的举动。
多王香一张嘴吃饭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太师府家大业大,她何必和一个女n号过不去。
谢嫣端着一碗凉浆递给慕君尧,擦干他额角的汗珠,眼睫垂在眼睑处留下一道青影,沉声道:“王大娘的恩情奴婢永不敢忘,必将香姑娘当做亲生姐妹看待。”
王氏这才放下心,寒暄几句退出小院。
王氏走后,王香目不转睛盯着慕君尧,目光炽热火辣。
备受目光煎熬的慕君尧唇角慢慢下撇,谢嫣看他这副吃了苍蝇的神情顿时有点于心不忍,于是扭头招呼:“今个天好,香姑娘去将少爷房中的衣物拿出来晒晒灰罢。”
王香领了她的嘱咐欢天喜地进屋取出竹竿和衣衫,进进出出忙前忙后。
谢嫣从屋里抱来昨夜顺出来的蔬果,掰开菜茎蹲在井边清洗,冷不丁听慕君尧冒了一句:“应付王氏母女于你而言是为难,若你无法忍受,不如我回绝了王氏,我们再另谋回京的出路……”
谢嫣一个前扑差点一头扎到井里,她费尽心机与王氏周旋都是为了慕君尧,谁知这小子太容易心软,如果对待什么人都如此圣母光辉泛滥,他们就算回去了也活不过第二天。
谢嫣觉得眼下很有必要给慕君尧上一节人生课塑造三观,她放下手里的白菜叶子,纤长的手反握住慕君尧宽大的掌心。
他的手掌不断在磐石与刻刀之间摩擦,即便有井水的浇灌也依旧滚烫。
“少爷的手修长灼热而奴婢的却纤瘦寒凉,可知世人并不与少爷品性相似皆是善者。少爷今日因奴婢心生恻隐,明日对待太师府里的恶奴若也这般以德报怨,是决然讨不了半分回报的。少爷是人上人,就需要有坚韧不拔的志气和深沉不移的城府,不为别的,只为少爷能顶天立地立足于这世间。”
慕君尧凝视谢嫣柔和的侧脸,她微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白净,鼻头挺翘,唇珠熠熠,焕发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生机。
她的掌心温凉,像极了当初娘弥留之际送给他的那块貔貅玉佩,羊脂质地,滑冷触感,渐渐稳住他这颗躁动不安的心。
胸腔骤然被未名的涌流填满,他宛如抓住海面上最后一根稻草般握紧她的手,郑重道:“好。”
能有一人不在乎他此刻的落魄,不在乎日后跟随他的艰辛,不求回报倾心以待,慕君尧忍住眼里浮起的酸意,真的很好。
自打王氏托人向京城捎口信的这日起,谢嫣的伙食就改善了许多,往昔一勺粗米一碗水的饭食全部被王氏换成鸡鸭鱼肉,凡是田庄里应有尽有的都紧着给他们小院。
她第一天见到的那些小喽啰近日一个个都殷勤起来,时时刻刻“大少爷”长,“大少爷”短,慕君尧对此嗤之以鼻,但依然做足了表面功夫,叫谢嫣很是欣慰。
谢嫣身上的鞭伤果如郎中所说留下了疤,涂了多少药也不见好。
左右是个宿体,做完任务就得闪人,谢嫣懒得再计较,然而她的主子慕君尧撞见她身上的伤疤时却陡然沉默下来,古里古怪道:“等回了太师府,我定寻最好的太医将你的伤治好。”
谢嫣被他完全不切实际的话逗笑,“少爷这是折煞奴婢了,哪个做丫鬟的身上没有几道疤?嫣红不像京中的小姐们那般娇贵,少爷莫放在心上。”
太师府遣人来接慕君尧回去的日子定在本月十五,听起来颇是个团圆的黄道吉日。
谢嫣翻开面板资料仔细阅读这一天的事项,发现不仅是个良辰吉日,居然还是慕君尧君心暗许的定情日。
在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日子里,贪玩溜出王府的云碧水在观花街街口邂逅乘坐马车的太师府嫡长子,衣衫破败的青年意志消沉瘫坐在马车里,脸色是病态的青白,双目空洞似傀儡,在百姓交头接耳的谈论声中麻木地渐行渐远。
这一幕一度给云碧水带来久不消散的心理阴影,她不能接受自己的未婚夫是个要死不活的窝病秧子,于是绞尽脑汁劝说安王夫妇退婚。最后王妃实在拗不过她,才同意带她前去太师府相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直接撞破了慕君尧的“□□”。
谢嫣“哟”了一声,这安王府郡主云碧水年纪尚小敢情还是个颜控,慕君尧的相貌比慕成尧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惊鸿一瞥间的那一眼想来是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田庄到太师府的路程大约十来天,路途遥远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也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