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腹诽得起劲,门外忽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再就是裙摆擦过门槛传出的沙沙声响。
君锦玉扑到于氏身边,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听下人说您在嫣姐姐这里,锦玉寻不到您,只能冒昧前来打扰姐姐。”
于氏擦去眼角泪珠,放下手中布料,揉着肚子道:“宫里赏赐些新料子,正巧嫣嫣没做衣衫,便都给她送了过来。”
君锦玉放在她肩上的手一顿,她颊边笑意立刻消融不少,目光在身侧青年身上一转,眼中不由自主多了几分好奇与探究,神色恢复如初:“这位是……”
于氏按着她坐下,又歉意对着容倾道:“这是常府的那个姑娘,算来也是嫣嫣的妹妹,小姑娘娇气爱粘人,让容大见笑了。”
容倾垂眼看着眼前锦缎,温和又不失疏离地启唇:“王妃好福气。”
屋内原本甚是和睦的气氛因君锦玉这一折腾,顿时冷如一潭死水。
于氏面色有些难看,暗道锦玉委实没有分寸,在别的男子面前居然也这般失态。
她不开口,容倾也就一直未说话。
谢嫣见君锦玉时不时扭着脖子,意欲对着容倾一探究竟,又状似无意瞥了桌子上的绸缎几眼。
谢嫣对她心中所想明白个七七八八,一则不外乎好奇容倾与她的关系,二则生怕于氏给自己的,都是她没有的料子。
谢嫣逡巡一番,不费吹灰之力挑出几卷颜色并不张扬,却是外朝贡品的精致花罗,出声对于氏道:“我看这些很适合做秋衣,母妃觉着怎么样?”
于氏忙接过来品鉴,片刻后满意道:“甚好,娘还有一根不曾戴过的血玉璎珞,配这个颜色定然好看。”
君锦玉始终认为常嫣嫣只不过是一个穷地方来的姑娘,自幼吃些残羹剩饭,哪里会有眼光。听得于氏如此夸赞,她不服气地伸长了脖子去看。
这一看,叫她气得气血上涌,心口一抽抽得疼。
第199章 .侯爷打脸宝典(七)
宫里偶尔赏赐些珍宝下来, 大多都是适合老太妃年纪的古玩,或是于氏喜欢的首饰, 君锦玉能戴在头上的, 简直寥寥无几。
宫里前些日子赏了不少东西下来,老太妃怜爱她, 便做主将里头一方梅花瓷枕挑给她用。
君锦玉初得赏赐很是欢喜,周妈妈替她将瓷枕搁到床头, 伸出手指慢慢抚摸枕面上漆着的花釉:“小姐莫要担忧, 嫣姑娘虽然要回府, 到底老太妃更疼爱您,什么好东西都独给小姐留着,这等好东西, 连小王爷那里都是没有的。”
她当时听得喜不自胜,祖母如此表态, 哪怕常嫣嫣回府, 有祖母护着,自己也不会受她刁难。
当初她想得有多单纯简单, 现在就有多么愚蠢浅薄。
君锦玉眼睁睁目睹常嫣嫣扯着那几匹花罗与于氏说笑, 于氏甚至还要拿出压箱底的璎珞送给她,君锦玉揪住手绢一角,拼命忍住泪意,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自小锦衣玉食, 见惯各色珍宝珠玑, 并非如何眼馋这几匹外朝上贡花罗。只是看着一直宠溺自己的母妃, 如今将这些曾经给予她一人的宠爱,全部分给另一个她不喜欢的姑娘,君锦玉心中就愈加委屈。
仿佛在这个王府里,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而她这个陪伴十七年、承欢膝下的女儿,不过是个心血来潮时随便给个甜枣就能打发的外人罢了。
于氏唤侍女取来笔墨,随手又从料子里拣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浅色布帛。她执起笔清点桌上各色绸缎,正欲下笔挨个记,身侧蓦地横伸出一只细长匀称的手。
容倾偏头从她手里接过毛笔与布帛,平平整整铺在自己面前,又卷起袖子指着盛了水的砚台道:“这些琐事由晚辈来做就行,王妃只管与嫣姑娘说笑,勿要叫书墨弄脏了袖子。”
他蘸满墨后,便提笔埋头书写。什么样的料子对应裁出什么样式的衣裳,一行行写下来竟无一处错漏。
即便在有些褶皱的布帛上书写,一笔一划皆如行云流水,撇捺转合间俱是宝刀出鞘般的风骨。
生得好看的男人不常见,能写一手好字更难见,如若再加上一条细心谦逊、举止谈吐不俗,这样的人中龙凤更是万里挑一。
于氏站在他手边看得目不转睛,越发认为容倾此人可亲又懂事,心中的喜欢之意溢于言表。
君锦玉在周妈妈的安抚下,略微好受些。
以往于氏接下各府主母送来的帖子,都会带君锦玉出府赴宴。宴席上有不少年轻才俊,尽管于氏不时出声赞赏几句,可那也是看在人家爹娘面上随口一说的场面话。
由于京中才俊少有能够入于氏眼的,君锦玉长到十七岁上,还未定下一门亲事。
君锦玉鲜少见于氏如此,不禁对颇得于氏青眼的容倾,也暗暗生了好奇之心。
她抬眼偷偷去瞧,那一身朴素布衣的青年,正聚精会神低首撰写手中帛书。
暖烘烘的秋阳懒懒爬上青空,阳光隔着淡淡薄云袅袅照入堂屋内,将他半张脸都映成夺目的浅金色。
笼罩在雾光下的飞尘无声低旋,他姿态出尘,被金光精心亲吻勾勒过的眼睫,浅浅在眼睑处烙下一道模糊阴影,嫣红嘴唇微微抿起,嘴角悠悠上翘,看上去无辜又绝艳。
君锦玉眸中的好奇与打探之色,霎时被惊艳取代。
京城里数的上的青年才俊众多,可无数京中少女的春闺梦里人素来只有两个。一个是哥哥君恪外,另外一个则是定安侯容倾。
哥哥性子冷淡克制,又从不去烟花风月之地,且还是当朝皇帝的堂叔,位高权重又相貌不俗,自然有许多人倾心。
而那定安侯容倾年纪轻轻,就已是手握重兵的一国主帅。这样勇猛的男子在常人眼中多是五大三粗的壮汉,然而见过他的人皆私下传闻,他非但不似寻常莽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反而举止十分有度。
尤其容倾那足以颠倒众生的一张脸,据说连醉花楼的头牌都自愧不如,说是京城第一美人也毫不过分。
君锦玉不曾见过什么容美人,只晓得眼前这个男人,乃是她所见之人中最好看的一个。
“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已上升至百分之十,希望宿主继续努力。”
谢嫣关掉系统提示,瞟着一旁一动不动盯着容倾,状似痴迷惊艳的君锦玉,内心毫无波澜:“我猜,这一定是好感度……”
系统矜持地咳了声:“好感度上涨,宿主难道不开心?”
谢嫣面无表情:“我当然开心啊!容倾再接着出卖几回色.相,不用说好感度,我觉得搞不好甚至老太妃与于氏,都要拜倒在他石榴裙之下……你看看划不划算?”
系统虚虚望了眼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后的于氏,按住体内躁动的芯片,沉沉道:“妇女之友可以的……所以宿主你现在是吃醋?”
谢嫣“嗬”了一嗓子,扔下手中剪子冷笑不止:“谁要吃一个伪君子的醋!”
她扔剪子的动静,似乎惊动了正在奋笔疾书的容倾。
容倾抬头凝视她片刻,真挚又不失迷惘道:“嫣姑娘可是乏了?”
“是有些累,”谢嫣捂着嘴巴憋出一个哈欠,“母妃我想歇一会儿。”
于氏晓得她这几日忙着打扫景梅苑,今日又起得早,自是尤其疲累。
“你先睡着,”她心疼应下来,“这些料子须臾就叫人带走,等你醒了,便着春芷来唤娘。”
“嫣嫣她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于氏说罢拍拍容倾肩膀,“容大你既然做了嫣嫣的夫子,就多担待些。”
容倾立刻起身再三敬道:“这是晚辈份内之事,定会倾囊相授。”
侍女与几个婆子将布料搬了出去,君锦玉还杵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于氏蹙眉摇了摇头,上前叫醒她一并出了景梅苑。
君锦玉心不在焉跟在于氏身后,脑海却时不时浮起那人方才惊鸿一瞥间的神采。
她想得入神,却听到于氏停下脚步陡然出声:“玉儿,丞相府递了赏菊会的帖子过来。丞相夫人说,许多世家里的公子那日都会前去。”
君锦玉心弦莫名一紧,她拿不准于氏突然提起此事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低着头弱弱应了一声。
于氏叹了口气,拢拢她微乱鬓发:“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却一直很疼你。”
君锦玉绞着手指,她咬住唇,任凭于氏续道:“你也长成了个大姑娘,你祖母昨夜同我说,想趁这次赏菊会替你挑个佳婿,将亲事早些定下来。”
君锦玉猛然抬起来,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委屈与恼怒一触即发,她噙着泪凄然出声:“母妃是厌弃我,希望我早点嫁出去?”
于氏骇然:“你怎会这般想,你与嫣嫣都是我的女儿,你如今大了,也实在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周妈妈急得掐了君锦玉一把。
“母妃让我嫁我就嫁,”君锦玉泪流满面,“方才是玉儿失态,还望母妃勿要放在心上。我明白母妃是为我好,赏菊会玉儿定然好好准备……”
她说完不等于氏阻拦,便丢下于氏,一个人夺路奔回院子里。
君锦玉扑到桌子上嚎啕大哭,明明常嫣嫣比她还要年长两个月,凭什么被母妃赶出去嫁人的是她,而不是常嫣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