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殿是距离殷祇的朝泰殿最近的宫殿,太后将她的居所从太后殿迁出置办在此,其意图昭然若揭。
而辛楣殿靠近冷宫,宫殿四周杂草丛生,宫内阴暗潮湿同冷宫里的待遇所差无几。
谢嫣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抵至,可谓是凄惨荒凉到了极致。
也不知原世界的殷祇是靠何等毅力撑过两年的寂寞,背着太后夜夜潜入辛楣殿与原女主私会的。
一身厚重宫裙箍得谢嫣都抬不起腿走下步辇,灵未见机搀扶她一把,谢嫣才从步辇的禁锢里逃脱。
辛楣殿的花木生长得旺盛幽深,一片浓绿眺望而去远远不见尽头。
谢嫣放轻脚步穿过碧色织就的高墙深入殿中,辛楣殿正上方的牌匾年久失修,上头的字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破旧的牌匾半歪在门楣下,看起来格外惨淡。
破败宫殿前置放着碧纱橱,两边的纱被金钩子钩起,碧纱橱里面摆了张小榻,一个素衣姑娘闭眼半躺在铺了旧衣的榻上,肌肤是晃眼的白皙。
姓名:纪语凝
性别:女
年龄:20
属性:原世界女主
……
谢嫣关闭了人物介绍框,便听闻从里殿出来个衣着不似大宣人的宫女:“太子妃娘娘快些将衣衫换了,待会需拜见大宣的陛下。”
素衣姑娘连动都不曾挪动一丝,冷笑道:“宣国陛下可不是本宫的陛下,本宫一生只认得我们大周的历代君主。”
宫女捧着怀里半旧不新的衣裙脸色不虞道:“太子妃这般说是怨恨太子将您拱手送来大宣?若太子妃不愿意,自可辞了太子,何必委身于他人?”
纪语凝双目蓦然蒙上一层阴霾,当日大周递上降书,她尚在东宫替他们日后的孩儿裁剪新衣。是尘郎跌跌撞撞闯入内殿,不惜大丈夫的颜面在她面前跪下。
他以额触地,神情恍惚:“孤有一事肯求太子妃,不知太子妃可愿意答应孤?”
她以为他会说他如今已一无所有,他担心她会因此弃他而去。
纪语凝抚上微微隆起的腹部,温柔扶起他,眼底波光潋滟:“君有难妾自当追随,君何出此言?”
尘郎眼角赤红:“是孤无能,是孤对不住太子妃,大宣皇帝欲纳皇妹为妃,可她已逃出宫去,宫中一时无人顶替……孤恳请太子妃为孤以身涉险混入大宣……”
纪语凝收回那日令她感到痛苦的记忆,她不敌尘郎的拜求终忍痛松口为他□□。
于是一碗红花顷刻间便要了她未足三月的孩儿性命。
她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她亲手给他裁做的小衣裳也未来得及穿上,就被仇人剥夺了生命。
模糊成一团红泥的孩儿卧在她掌心,令她痛恨地恨不能将大宣的那个暴君生吞活剥以此慰藉她孩儿的在天之灵!
她死死闭上双眸,再抬起来满眼已是刻骨铭心的仇恨与不相称的冷静:“本宫会学会隐忍,会助尘郎重新夺回属于他的东西。大宣皇宫隔墙有耳,以后不要再叫我太子妃。”
宫女这才绽出笑容:“太子殿下如若知晓贵妃娘娘这般明理,定是欣慰不已。”
纪语凝方接过她手中宫裙换上,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站了个人。
谢嫣不慌不忙从树荫下走出,一笑现出嘴角隐隐的梨涡,对纪语凝傲慢道:“姑娘好颜色。”
纪语凝如今最恨人夸她貌美,不是因为这张脸她如何会背井离乡沦为暴君手里的玩·物。
她垂眼隐藏眸光中的憎恨,语气无波无浪:“贵人谬赞。”
谢嫣勘察完毕也不做多留惹二人相处尴尬,除此之外她未留下只言片语,打量纪语凝几眼后拂袖便上了步辇赶去太后的长生殿。
太后将醒,谢嫣请过安服侍太后梳洗,太后坐在琉璃八宝矮榻上看她专心致志低头忙活,眼中不自觉就带了点暧昧。
谢嫣替她簪上凤头钗,清声问:“姑姑,这样簪可好看?”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戳着她额心叮嘱:“你这糊涂孩子,今个该改口唤哀家母后……”
不等她答话,太后又拔下她方才簪上的凤头钗,“这个你收着。”
太后的凤钗是皇后称制的九尾凤,于理她不是皇后,于情又不是殷祇深爱的纪语凝,实在不应接下。
太后拆下她头上一副红珊瑚头面,不由分说将凤钗簪进她发髻:“皇后之位早晚都是你的,推脱做什么。”
按照原世界的轨迹,殷祇是在两年后封了纪语凝为后,反正这玩意要迟早上交原女主。谢嫣姑且私心替她收着,等任务完成差不多再还给她也不迟。
谢嫣由衷道:“多谢……母后。”
太后对她挤眉弄眼:“听闻昨夜陛下只去了你的寝殿?”
她话音方落,阳光明媚的隔扇前却猛地蹿出一个高大影子。
约摸来的是请安的纪语凝,谢嫣落下一子才漫不经心回首看去。
今早在她梧桐殿拂袖而去的殷祇大步流星迈过来,神情寡淡而锐利:“你方才去了辛楣殿?”
果然,无论何事只要涉及纪语凝,殷祇就会方寸大乱。
殷祇在龙座上一坐便是十年,这么多年宫里使出百般手段意欲借机爬上殷祇龙床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宫女有之,先帝妃嫔有之,别国美人亦有之。
这些渴望一夜飞上枝头的女子莫不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拼命去引他注目,然而殷祇见惯了这些庸脂俗粉,又极其憎恶旁人在背后算计他,因争宠死在他手上的美人没有一百少说也有几十。
久而久之,再没有美人试图费尽心机成为大宣宠妃,他的后宫因此形同虚设多年。
众多妖艳贱货里蹦出来一个对他横眉冷对欲擒故纵的纪语凝,暴君的兴趣便被这么勾了出来。
谢嫣挑衅地冲他扔了一颗玉棋子,斜弯起朱唇:“陛下这是为美人找臣妾算账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此刻无话可说,只想围着男主女主尬舞。
第22章 暴君偷心攻略(四)
“纪贵妃是周国人,周国地处江南故周国女子模样俏丽娇小生性温婉柔媚,极是惹人疼爱。而臣妾出身将门,打小舞刀弄枪泼辣跋扈惯了,自是做不出那等婉转娇怜的形容。臣妾扪心自问未做伤天害理之事,若陛下此番下朝是来替纪氏寻臣妾的麻烦,臣妾是不会依着陛下偏袒她惩罚臣妾的。”
她举止洒脱自得,抬起细白手腕从棋篓里拈起一枚温润棋子,笑吟吟地与太后对弈输赢,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目光从她手腕处的白皙肌肤慢慢蜿蜒至她浓妆艳抹的脸庞上,如同瞧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事物,殷祇移开眼珠面无表情道:“皇贵妃无事便不要私自前去辛楣殿,以你的身份而论实在不应去那里。”
殷祇心系纪语凝的安危,生怕她领着宫女去辛楣殿羞辱纪语凝给她吃了苦头,因此才急不可耐闯入长生殿叮咛她。
陆嫣然身份的定位是个跋扈的皇贵妃,所谓跋扈便需要谢嫣在抹黑自己的基础上充分凸显原女主纪语凝的善良悲惨和大度,并在原女主面前帮助殷祇怒刷好感。
谢嫣摩挲指尖光洁温凉的棋子,依照陆嫣然的脾气撒泼似的又朝他丢了一颗棋子:“陛下言下之意是要喧纪氏这个宾来夺臣妾的主?臣妾就是爱去找她的麻烦,陛下处理国事日理万机可不能时时护着她。”
太后历来疼宠她不能见她受半点委屈,自己养出来的养子和侄女剑拔弩张成这种地步,反而叫安城公主带来的那些周奴们看了便宜的笑话。
太后自己约束不了这个暴戾的养子,只能委婉劝道:“阿嫣刀子嘴豆腐心,陛下可不要被旁人诱得到处寻她撒气……”
被太后明里暗里警示又遭她连扔两颗棋子,殷祇立如孤山却也不恼。
他面色阴晴不定,沉淀着些微情绪的眼瞳黑如曜石,长眸隐在乌黑额发后,启唇淡道:“孤随你。”
谢嫣猜测他代纪语凝伸张完正义即刻离去,谁料他竟走近她就着她手边的棋盘看了半天然后鄙夷道:“皇贵妃的棋艺未免太差,孤在你的年纪已经少有敌手。”
这时候还不忘羞辱她一句,谢嫣重重将棋篓撴在棋盘上,黑子白子遭她这一震顿时混成一团。
她从摆着迎枕的琉璃榻上跳下来,连鞋也顾不上穿,眯眼呛声:“陛下嫌弃臣妾棋艺不好臣妾技拙无话可说,宫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美人不是没有,陛下尽管去找何故来讽刺臣妾?”
帝妃吵成这样只叫一群伺候在旁的奴才心惊肉跳煞白了脸,御前侍奉的束喜总管承了一众宫人渴求眼神不得已冒死出来谏言。
他两膝撞上长生殿铺了斜纹散花绫绒毯倒也不觉刺痛,小心谨慎伏在殷祇足边,抬眼偷瞄殷祇神色:“周国太子进贡的第一批贡品已送入国库,计相大人还在候着您盘查清点……”
也唯有关乎周国的国事能令殷祇从纪语凝身上分出点功夫,听闻朝堂还有政务在身,殷祇不由分说同太后问了一声安转身匆匆离去,连个眼神都未施舍给谢嫣。
他走时带走了殿中一大半太监侍卫,眨眼间长生殿里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人气。
谢嫣按着人设同暴君吵了几句嘴,口干舌燥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汤,太后忽的紧紧握住她的手,有些期待地问:“听闻昨夜他宿在你宫里没去辛楣殿?阿祇他待你可还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