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屁滚尿流奔去后院牵狗,谢嫣一回头又迎上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嫣嫣!你终于肯见我!”
谢嫣立刻关门。
他一只手卡在门缝里,谢嫣一使力,他掌心被夹得通红也不肯松手。
他的指甲还是她亲自修剪的,如今长出点点新色,不禁又勾起她点点思绪,谢嫣忍着泪意掰开他的手:“傅君容,我们已经两清,我没力气再与你纠缠……”
“嫣嫣,你听我解释!”傅君容趁机挤进半个身子,下巴处的黛色胡渣醒目又打眼,“我对柳卿卿绝无儿女之情,姑母已将她嫁与他人为妾,我同她彻底断了来往!嫣嫣,我除了牵过她的手之外,没亲过她,没抱过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嫣嫣你信我!”
谢嫣眼角一抽。
傅君容死死扒拉着门,从怀里掏出一方文书,他压抑着情绪,哽咽道:“这是卖身契,我对不起嫣嫣,害嫣嫣为我操劳半年多,今后就来侯府服侍嫣嫣谢罪。”
乔寒跳脚大骂:“你这混球还写了卖身契!谁稀罕你卖身!不要脸!滚远点!”
傅君容缓缓勾出个苦笑,他抬手触上她衣角,却在即将挨上的那一瞬,落寞至极放开:“嫣嫣,当夜我听你说,待我身子骨痊愈就要与我和离,这才鬼迷心窍装疯卖傻瞒下去。嫣嫣,我是真心喜欢你,想用一生偿还定国公府对你做下的这些缺德事,你放我进来抱抱你好不好?”
“登徒子!死纨绔!我姐姐可是清清白白的侯府大小姐!谁许你抱!”
谢嫣沉默不语,她摘过他手里有模有样的卖身契,垂眼咬唇端详。她方松开门栓,朱门便失去依托忽然敞开。
傅君容腰间桎梏一松,他未来得及站稳脚跟,两腿一软扑倒在谢嫣身上。
在门口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谢嫣正要推开他,他却附在她耳边低低道:“我从未唤过柳卿卿乳名,卿卿,是我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他在我幼年常唤母亲‘卿卿’。
嫣嫣,你是君容唯一喜欢的妻子,也是君容唯一要讨好的卿卿。
以前是君容拖累了你,欺负了你,叫你心如死灰与我和离。嫣嫣,你能不能再给君容一个机会,往后你说东我绝不敢往西,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都依嫣嫣,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闻榆茗、风暴召唤、盗版清清清清清明宝宝的地雷,感谢19305821宝宝的两个□□、感谢范闲宝宝的三个地雷和一个□□╭(╯ε╰)╮
明天番外:虐死原男二+论如何训诫二婚的夫君
下个世界预告:
女扮男装万人迷炸毛捕快X蛇精病骚包自恋神医
(这个世界大嫣暂时失忆,高层和一群男人女人抢老婆→_→)
第110章 傅君容番外
“潮澜平四海, 瑶镜纳风流。沧海一萍客,离合付水休。”
酒楼帐幔四下委垂, 光晕流转的云台上隐约坐着一个美人。
玉手纤纤、身段细软, 匀了胭脂的眼角昳丽上挑, 状比皎洁弦月。
美人怀抱琵琶,婀娜叠腿凭栏独坐,莲藕大小的一截玉腕上, 拴着晃眼的红玉手镯。
她飘如碎雪的目光掠过窗外重重角楼, 而后悠悠收回。
美人闭紧一双玲珑眼,捻指信手拨出几个凄怆徵音, 掐着嗓子细细唱。
婉转娇媚嗓音刺得人倍感舒畅, 偏偏她又生得一副数一数二的好相貌, 不过应着堂客要求, 唱了两句边关俗传的曲子,就落得满堂喝彩。
小二见状抱了个银盘出来,喜笑颜开求着诸位恩客打赏一二。
傅君容坐在最偏僻的角落, 他浑身沾满泥沙污血, 眼皮横亘一道皮肉外翻的疤,腿脚残缺多有不便。
堂倌不愿近身服侍,丢给他一壶酒,一碟花生便捂着鼻子离开。
他抖着手勾紧酒壶, 下嘴咬住壶柄,小心翼翼将壶嘴对准杯盏,继而缓缓一倾。
他抿唇嘬下一小口热酒, 这酒比起京城的琼浆玉液差了太多,但胜在格外暖身,他浅酌几口,五脏六腑立刻燥暖起来。
掰着指头闲闲一数,傅君容逗留在此已有七日。
鹿寨关自古以来就是边境要塞,此处素是蛮夷与华朝争夺的妙地,不但有滋养边疆万物的依乌江澎湃而过,更有贩卖丝绸杂货的商人,成群结队于此安营扎寨。
盛世之况,可与江南媲美。
他七日前率兵夜袭蛮夷军营,蛮夷于军略上造诣不深,傅君容算准敌方大汗未留后招,于是决意带领一千精骑策马火烧敌军粮草。
他目光如炬,尤擅行兵布阵,却未能算准人心。
军中奸细早已将他的计策献与蛮夷主将,傅君容前脚纵马混入敌方军营,后脚便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羽箭逼下马背。
沙砾磨得他嘴角生疼,傅君容腾出一只手胡乱一抹,才惊觉已泛出两行血水。
三十岁的将门儿郎正值年华,骨血深处埋着不服输的血性,似他这样将战场当做埋骨之地的将军,不愿输也输不起。
混沌脑海中乍然浮现出身怀六甲的爱妻,念及姣好温柔的爱妻柳卿卿,傅君容凛冽目光顿时一暖,他一口吐掉口中污秽,拔出佩剑灵巧一顶,再度翻上马背。
一千精兵怎敌敌军三千弓.弩手,傅君容勉力周旋一刻,便被夷军围个水泄不通。
势如破竹的羽箭自沙丘上穿风袭来,箭势如雨,背倚的苍穹悬挂一轮冷月,惨惨如钩。
冒着橘色火光的箭头劈星斩月割开血脉,傅君容腹背受敌,以一敌十勉强手刃十人,终是体力不支跌入滚滚尘土。
他倒于残肢血泊中,血红眼眸不慎被铁戟划出一道狰狞伤口,血水汨汨涌出,傅君容捏住眼角,仰望浓云掩映的冷月,等待最后的夜幕降临。
他自嘲地咧开嘴角,这一睡大抵就是长眠了罢。
意料中的剧痛,由胸腹腿骨蔓延至全身,如附骨之蛆的痛意瞬间淹没五识,傅君容痛得说不出话,唇瓣被他咬得鲜血淋漓,早已辨不出原先模样。
他不甘心地佝偻起身子,避开胸口处的穿心之箭,朝着京城的方向挪出一掌距离。
他不愿这般卑微地赴死,他家中尚有爹娘、尚有娇妻和未出世的孩子,怎能令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以泪洗面度过余生?
远方天际阴云密布,数里外的依乌江水声滚滚,傅君容伏地哀鸣,喀出一缕浊血,最后阖上了双眼。
他不曾想过,自己竟还能活着。
秃鹫啄食尸肉的声响萦绕耳畔,经久不息。
腕间钝痛不止,傅君容费力睁眼,竟有一只皮毛黯淡无光的秃鹫,俯身啃食他掌心碎肉。
烈阳烤干他脉络里的血水,烧裂他伤痕累累的面皮,傅君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以剑支地缓慢起身。
他挥剑劈开那只不知死活的秃鹫,撕烂它的羽翼,一口咬上它干枯脖颈。
秃鹫的血源源不断沿着唇齿落入咽喉,干裂破损的嘴唇被这点血水滋润,瞧着终归是有了些生气。
傅君容抬起宛如灌了铁水的大掌,颤颤巍巍握住左胸污浊不堪的箭羽,使力一拔。
箭头离开身体的那一瞬,有个坚硬物什生生断为两截,从他铠甲内掉进足边沙土里。
他眼角一疼,是乔嫣留给他的护心镜。
傅君容弯腰捡起碎成两半的护心镜,护心镜中央被羽箭射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眼,他凝视这块救他一命的护心镜,不知怎的,竟回忆起当初她送给他的情形。
乔嫣一改昔日蛮横刻板,红着脸将这块小镜塞进他掌中:“这是我爹着工匠为你造的,不必谢我。”
他冷嘲一声接过,带上佩剑头也不回走出定国公府。
傅君容拂去护心镜上的尘土,心头一横,还是心软将它们收进怀里。
他欠乔嫣一命,即便他早已休妻,也需偿他欠下的这一桩恩情。
他拔去腿骨处的利箭,扶着佩剑一步步走向营地。
傅君容在沙洲之中迷了路,徒步几天几夜寻同袍未果,不慎误入鹿寨镇。
他精疲力竭倒在一家医馆前,小药童七手八脚扶起他,气喘吁吁将他抬至床上。
他被浓烟熏坏嗓子,一只眼睛也失去光明,双腿更是筋骨寸断。
小药童叹息不已:“看官人这身打扮,倒像是个靠拳头过活的武夫……然官人受的伤太重,这眼睛和嗓子是彻底废了,这腿么……要不等我家老爷夫人回来,再替官人好好瞧瞧。”
他不是个喜好皮相的人,也就不在意面容之损,傅君容未置一言,半晌才摸着怀里镜子倦怠应下:“有劳。”
“官人客气,京城来的军队全军覆没,我们这里的医馆都是逮着救便救。”
傅君容掰住他的肩膀失声惊呼:“全军覆没?!”
“是啊!”小药童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主将们全死了,多亏安阳侯率领十万援军赶赴,这才逼退蛮夷……定国公、信州侯那几个金尊玉贵的大将皆战死沙场,尸身都被大军运回京城去啦……”
傅君容掀开被子作势就要下床,小药童不肯允他出去,拦住他去路跺脚急道:“官人你的伤还未好,怎么说走就走?”
他攥紧佩剑坐于榻边,两眼直勾勾盯着小药童,神情沉闷阴郁堪比塞外风沙:“我只说一遍,让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