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家多年,未曾听闻道门之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年轻的天才。
还是说,这是哪个沉寂许久的老妖怪重出人间,化了这一身年轻的容貌?
能引得天雷,用的也并非凡火。
僧人自知,自己再做什么,也不过是班门弄斧。
他面上有些颓然,剃发修行之时,方丈边说,他注定不是清净之人,终会再入红尘。
僧人那时候并不相信,他放弃了优渥的富贵出身,放弃了自己的一身蛊术,自愿来到了这偏远小城的清苦修行之地,遍阅过红尘,又怎会再入红尘?
直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被家仆带着找上门,儿子天生命蛊,及冠之日苏醒,原本是全城关注的冠礼,险些成了笑话。年迈的父母哭求来此,这是他们张家唯一的血脉,他不能不管,看着已经枯瘦得不成样子的儿子,他终究是像方丈所说,再入红尘中。
僧人明面上还在寺庙里清修,暗地里,他不知翻阅了多少典籍。最后想起当初他在这破庙里见过的那个男人,嫁蛊师,刘胜。刘胜死了,但他的家人还在。历尽千辛万苦联络到了对方,是刘胜的遗腹子,如今居然也已经闯出了不小的名头,一手的嫁蛊之术,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觉得有了希望,舍了身家请了对方前来,为儿子嫁蛊。
可如今这个场面,是他万万不曾想到过的。
僧人本想找个景源城年迈的乞丐,嫁蛊于起身,乞丐忽然得了怪病,或者饿死,都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可万万没想到刘胜的后代居然找了个硬茬子,为了自身的贪心,私自换了人嫁蛊,如今,就是这样的局面。
一步错,步步错。
一子错,满盘皆输。
他输了,儿子输了,刘家人也输了。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修行佛法,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才是。”洛素说着。
这僧人曾经是蛊师,又看着在寺庙修行佛法多年,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是轮到自己的身上,堪不破罢了。
况且,他的心从来没有离开过红尘。
累世积攒下来的罪孽,亦或是功德,都会不断地计入到下一世的轮回。
这一世,即便是在僧人的帮助下,他那儿子又或者嫁蛊到了其他人的身上,但依旧是害死了一条无辜的人命,下一世,新的报应叠加,老天也不会让罪人好过。
一言一行,一善一恶,阴曹地府功德簿上都会记下,躲得过一时,躲得过几世?
洛素摇了摇头,那蛊师的尸身已经在三昧真火之下化为泯灭,半点痕迹也无,他身上怨气森森,曾以活人炼蛊,留下来只会荼毒百姓。
那天命之蛊真正的主人终于从禅房之中走出,正如老吴的描述,一身宽大的袍子,瘦小的身躯简直令人不忍直视,面相一片枯荣,他躲在僧人的身后。
洛素的眼神闪了闪,嘴角微勾,“老吴,李老,始作俑者已经引颈,我们走吧。”
老吴和李老爷子都是一愣,不接着找麻烦了?眼下不是我方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吗?
洛素已经迈出去了脚步,老吴和李老急忙跟上去,她是老大,她说了算。
那僧人和青年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放过他们了?直到三人的身影越发远去,消失在视线之中,两人才反应过来,急忙收拾起家什物件,准备跑路。
洛素带着两人,脚下生风,回到了李家医馆。
李家大郎几乎是站在门口一宿没有合眼。
“爹,你们回来了。”
看见洛素和老吴,他一愣,这两位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房间内烛火通明,洛素呷了一口热茶,老吴吨吨吨喝了下去,只觉得身心舒畅不少。
“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所疑惑,我之所以看到那个年轻男子,就不再与那僧人对峙,是因为无需我们下手,天道自可制裁。”洛素徐徐说着。
“这是什么意思?”老吴有些不解。
“我先前说过,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那人的天生命蛊,就是前世烙印的惩罚。”
“你们可听说过童子命?”
“童子命一说,是有些人的前世,乃是天上的仙子仙君,亦或是地府仙子童子,因为错处被罚下了下界。”
“童子乃是天上人,命途多舛,在成年之前,往往会有人生之大劫,过命之坎,度过了,可过这一世,度不过,便要重回天上,做那童子。有的童子,只也一劫,有的童子,却是接二连三,灾劫不断,非要让你回这天上才行。”洛素慢慢解释。
“那人难道是童子不成?”老吴问着。
“他罪孽深重,自然不是童子,我之所以说童子命,是二者有着相似之处。比如,在成年之时的这一关卡,他觉醒了天生命蛊,这就是他的坎,但这坎,是需要自己来度过的,他取巧躲过了这一次,下一次的灾劫,只会更重。”
老吴眉头挑起,“这么说,他要有大难了?”
洛素点了点头,她见到那人的面相,半枯半荣,已经是由荣变枯了,这是大难临头,将死之预兆。
“人之一生,行二十年之大运,这人这一世投了个富裕人家,已经将这最好的大运消耗而尽,接下来的,可就没有好运了。”
“至于那僧人,他应该是那男孩的母亲转世,那青年就是男孩,两人命运纠缠在一起,乃是怨侣,注定剪不断。同气相求,同声相应,两个人谁也不会好过。”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洛素淡笑着,天道运转,是非善恶,终有一日会落在头上。
第273章 大乾奇遇记7
既然老吴身上的蛊已经解决, 孙荷身上的幻蛊,在李老爷子的辅助下也彻底剥离而出,还得好好养着身体, 不过经历了这一遭之后,有了李老爷子帮忙,以后也没有后顾之忧,洛素与老吴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孙荷丈夫身上的蛊也已经解开,只不过, 现在卧病在床,日日都需要喝着药。孙荷的丈夫年轻的时候做货郎到处跑,浑身上下也有着不少的小病, 解蛊之后, 记忆倒是不清楚了, 也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记得迈进了家门。
孙荷半真半假地向他解释,他中了蛊,之后她请人前来解蛊, 蛊之一事对于景人来说都并非隐秘, 而得之自己解雇和喝药都花了不少的钱,儿子还在读书, 而家里原来的铺子已经被他兑了出去,他也不再作妖,准备养好身子之后再从头开始。
孙荷私下里与老吴与洛素说, 那铺子出兑的银子,其实被她捏在了手里,又寻摸了一个小些的店面铺子,把老爹孙老丈接过来, 对丈夫说新铺子是爹给拿银子置下的,放在她的名下,孙荷自己管着银子,丈夫也说不得什么,两人的地位反转颠倒,以后家里都是孙荷管事了。
洛素与老吴点了点头,这法子,也是比较好的处置方案了。
毕竟孙荷自己没有什么大能力,景州也不似鄞州女子当家成了习俗,孙荷上有老下有小,儿子读书天赋不错,希望能考个官身出来,这银子总得供上,处处都要钱。
孙老丈如今也是年岁渐大,大毛病虽然没有,但在土地里操劳了一辈子,一身的小病小痛总是有的,今生就孙荷这一个女儿,孙荷还能不养自己的亲爹吗?
丈夫的错,孙荷心中咬牙切齿,可生活了这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恨又能如何,日子总得过下去,她自己也没有能够自立女户的大能耐,如今丈夫失去了一段记忆,找个由头把掌家大权拿到自己的手上,日后银子看管在自己的手里,他便是想出去怎样,手里也得有银子。
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女敢在和离之后回到娘家,亦或是再嫁,一生无忧,但孙荷的人生,哪里有那么多的选择呢?
如今经了这一遭,更是惜了命,此后的日子里,她也不会再去碰蛊了,奉养老爹,把儿子供出来,手里攥着银子,自己的日子才是更重要的。
她能这样想得开,洛素与老吴也算是放下了心。最怕她钻进了牛角尖,非得弄出个要死要活得来。更何况,孙荷到底是个普通人,说着要给丈夫下病蛊,可相处几十年的枕边人,哪能说狠就狠得下心。
在景源城已经是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事情都打点好,临行之前,李老爷子和孙荷又准备了些东西。
因为还要在景州的境内走上一段时间,虽然李老爷子已经见过了洛素的一身手段,但还是拿了一些自己制作的各种蛊药,都是独门秘制,别处没有的。
上了马车,老吴还心有戚戚,在景州被下了一次蛊,他已经更珍惜生命了,只不过这次的经历,更是万万不能和家里人讲的,等回到了鄞州,他还得修一下家谱家训,“吴家人万不可踏入景州一步”,至于这条家训日后成了祖训,又在后代之中引起了何等的风波,那就是后话了。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如今天气愈发得热了,若说这个时候穿什么衣服?
那必然要穿着鄞州出产的各种真丝衣衫,清凉舒爽了。
可这赶路难免一身汗,丝衣又是个娇贵的,无论是老吴还是洛素,都不是特别讲究的人,身边也没有人服饰的习惯,出门在外,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棉布的衣服轻薄吸汗,穿着舒服也不磨皮肤,经济实惠,乃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