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死者都死于后脑受袭,一击而亡,凶手得手后并不恋战,或立刻藏匿于人群,或立即撤退。而且凶手下手的地点和时机都相当冒险,第一起案件自不必说,酒楼大堂,周围分明存在着几十双眼睛,稍有不慎就有暴露的可能,但凶手却还是果断下手。
第二起案件,虽然死者暂时摆脱随从,但后者也存在随时追上来的可能。甚至现场两侧都是民居!但凡有一人外出,便能看见了。
第三起案件中,死者与同伴相距不过几十米,若不能一击得手,对方呼救便前功尽弃……
显然司马通和高平等人也觉察到这几起案件的相似之处,所以将它们归置在同一摞卷宗之中。
度蓝桦很怀疑三起命案都是一人所为,凶手胆大心细,如果他不是天生就长于此道,那么……极有可能在以惊人的速度进步。
初次行凶乍一看确实果断大胆,但度蓝桦却觉得他是孤注一掷,拼运气的成分居多,并在现场留下凶器和脚印。
第二次凶手固然还在冒险,但却已经知道避开人群,并在事后丢弃凶器。
第三次更好了,一根毛都没给衙门留下。
度蓝桦反复将这三起案子的卷宗看了十几遍,在笔记本上摘抄下要点和细节,这才迎着烈火般灿烂的火烧云推门出来。
连环悬案,再没什么会比这个更适合立威了。
第50章 卷宗文档(三)
傍晚度蓝桦回去休息时, 正房已经基本布置完毕。
比起之前平山县的格局,知府衙门的空间真的太大太高太宽敞了,单说正房,就从原来的三间扩展为五间, 而且单位面积更大。
进门还是会客厅, 右手边尽头是卧房,左手边尽头是书房, 但三个房间之间还有两个小型会客和坐卧起居的隔间。右边的靠近卧室, 更私密一点, 左边的靠近书房,度蓝桦就把自己这两年试着种植的猕猴桃、草莓、树莓、西红柿等等果蔬苗挪到那里, 既能净化空气,又赏心悦目。
说起穿越的不便, 饮食匮乏绝对是绕不过的话题, 托海运的福, 大禄朝的粮食品种倒还算齐全, 唯独果蔬仍难以与后世媲美。一来百姓对果蔬需求远不如果腹的粮食迫切,不少种类还没从外头传入;二来即便有的, 因为运输不便, 外地食客也很难品尝到。
大禄朝已经有初级的温室种植技术,反季节产品俗称洞子货, 可惜技术不够, 导致不仅价格奇高无比, 而且品质也一般, 品种更少。过去两年,度蓝桦一到冬天就只能跟着大家萝卜白菜、白菜萝卜,顶多自己生点豆芽蒜苗的, 水果也翻来覆去就苹果橘子梨那么几样,好几次都馋哭了。
是真的馋哭了,还不能跟人说……
大冬天不能一边烤火一边抱着大西瓜啃,或是来个酸甜可口的果盘,生活还有什么乐趣?
一想后半辈子可能还得这么过,度蓝桦就一阵绝望,索性借着与度老爷书信、节礼往来的机会打掩护,从系统商城兑换了许多种子,对外就说是度老爷从海外寻来的。
肖明成对这些方面从来不多问,下头的人也不敢问,于是就这么顺顺利利种上了。
奈何度蓝桦养牲畜是一把好手,华国人的种植天赋却继承的不多,过去两年中养死的多,活下来的少,不过好歹有盼头了。
平时浇水施肥的时候她还总想呢,若是来日真的丰收、扩种,她也算为丰富大禄朝百姓们的餐桌做出跨时代的贡献了,积分奖励还能少了?
肖明成在前头二院还有专门的办公区域,便将这里的书房一分为二,夫妻俩各用一半,平时办公、练字都很方便。
共同生活共同进步,光是这么一想,感觉就很棒。
度蓝桦进屋时,他正在书房整理卷宗,听见她进来还笑,“回来了?瞧瞧,你倒是比我这个正经知府还忙些呢。”
“我忙只是一时忙,你可是要一世忙哦!”好像一踏进这个门,看到熟悉的人,便有种到家了的安心感。度蓝桦缓缓转动着脖颈,都能听见嘎巴嘎巴的响声。
“莲叶,快过来帮我揉揉脖子,酸死了。”她乱没形象地往榻上一趟,整个人瞬间融化成一滩饼,发出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呻/吟,“舒服!”
翻看了一天卷宗文档,脖子和手腕都快断了。
肖明成拿着一卷书出来,看她手指拿笔的位置泛红,显然没少写,也有点儿心疼,拿起来轻轻揉了揉,“我让人端盆热水来你泡泡。”
度蓝桦有气无力地哼哼几声,闭着眼睛问道:“晚上吃什么呀?我都快饿死了。”
“吃火锅,”莲叶亲自端着热水过来,笑道,“这云汇府真不错呀,旁的不提,瓜果蔬菜都比京城丰盛些。今儿早起小厨房的人还从街上买了不少鲜虾活鱼,都在缸里养着呢,才刚李嬷嬷亲自过去盯着,将虾肉、鱼肉都斩成蓉,正好汆成丸子涮火锅。”
肖明成道:“这里偏南,气候远比京城来的温暖湿润,花草树木自然都长得好。”
说完,又看向捂着肚子哼哼喊饿的度蓝桦,熟练地替她将发间的首饰卸了,“今儿忙了一日,可想好怎么立威了?”
他是明白这人的性子的,若叫她老老实实待在后宅,怕还不如一刀来个痛快呢,所以今儿一听说她的目的地,肖明成马上就猜到了。
说起这个,度蓝桦可就不累了。
她一骨碌从榻上翻起来,“我找了几个案子,正好说给你听听。”
没了首饰,脑袋都好像轻了二两似的,舒服!若非今儿是头一天正式露面,她才不戴那么些呢。
肖明成顺手替她将粘在脸上的几缕头发拨到后头去,闻言失笑,“论及查案,我不及夫人多矣!”
“算你识相,”度蓝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要是有尾巴,只怕早翘到天上去了,“不过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好歹参详参详。”
见她这样一本正经地自夸,肖明成颇觉有趣,便顺着她道:“是,都听夫人的。”
度蓝桦抿嘴儿直乐,爬起来洗了手脸,趁等火锅这段空档说起自己今天的收获。
“第一个死的那人叫葛大壮,三十五岁,是个资深赌徒加酒鬼,深得他那同样是赌徒加酒鬼的爷爷和父亲的真传,以至于二十五六才胡乱找了个媳妇。成婚后他也没改过自新,照样吃喝嫖赌,喝醉了动辄打老婆骂孩子,不过他老婆也不是好欺负的,体格颇健壮,时常跟他对打……后来葛大壮的老婆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带着女儿跑了,那葛大壮大概也早过够了被人约束的日子,竟没去追……”
“第二名死者叫胡兴业,二十六岁,是城中胡记香料铺子的三少爷,估计是被宠坏了,在外名声挺不好的,案发当日也是刚从青楼出来。”
正好火锅上齐了,两人挪到餐桌边坐下,肖明成接道:“你的意思是,三名死者都是坏人?”
春天的日头还有些短,这会儿已经擦黑了,他们这么一走动,屋里刚点燃,还没来得及罩灯罩的几丛火苗齐齐跳了跳。
“你倒是听我说完呐!”度蓝桦啪地往他手上拍了下,“第三名死者是个书生,二十四岁,叫方秀林,在城中公学读书,没有功名,听说平时挺腼腆内向的,暂时倒没听说什么劣迹。不过也不排除是书院和家属为了保住自家名声,故意隐瞒。”
接手旧案的好处之一就是基本信息已经查清楚,各色口供、物证都一一罗列,能让她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基础情况。
肖明成缓缓点头,隐约明白度蓝桦选这几起案子的用意了。
街头泼皮、富家公子、公学书生,看似完全不会有交际的三个阶层的人,却极有可能死在同一人手中……
若果然是连环案,那么其后必有隐情,高平他们花了两三年都没查出来,若度蓝桦能一举破获,那么一切阻力都将消失于无形。
度蓝桦单手托着下巴等锅底烧开,“连环案大约可以分为两个类型,一种是凶手与被害人并不相识,生活中也没有任何接触,但被害人都具有凶手所憎恶的某种特征,比如说童年阴影、曾在某类人身上吃过亏等,以至于凶手看到他们便想起痛苦的过往,或直接将他们带入到某个角色中,于是杀人。”
水烧开了,她看着肖明成往里面倒入脆嫩的蔬菜,又竖起第二根手指,“哇我真的好多年没吃过新鲜的春笋了,笋子多放点儿!对对,再来一根。咳,另一种是几名死者曾一起干过某件事,以加害人的身份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但出于种种原因,事后他们并未得到应有的惩罚,于是当初的受害者本人或是他们的亲朋好友愤而复仇。”
但无论是那种,这几名死者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而她眼下要做的,就是找出这种联系。
刚摘下来的蔬菜都很嫩,不必煮太久,她一边说,肖明成一边捞,没一会儿就堆了一大碗,额外还有一碟打着卷儿的嫩羊肉,都一并推过来,“夫人谈论案情时总是如此神采飞扬。”
度蓝桦挑眉看他,半点也不矜持,“喜欢吧?欲罢不能吧?”
肖明成失笑,认真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