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人皆知云汇女学是度夫人的产业,平时巴结都来不及,偏你们巴巴儿自己撞过去,嫌科举之路太平坦了是吗?
有教授劝道:“院长息怒,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还要想法子弥补才是啊。”
子不教父之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事到如今,他们这些“老父亲”必须硬着头皮上前擦屁/股了。
老院长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过去那么多年舒坦日子过惯了,冷不丁这么一个晴天霹雳,实在叫人难受得紧。
他狠狠剜了那几人一眼,“你们几个,立刻给我上门负荆请罪。”
谁知魏冬青几人的脑袋压得更低了,良久才蚊子哼哼似的道:“肖大人说了,不必再登门请罪……”
其实原话是“看见你们便心烦,日后也不必负荆请罪惺惺作态,只好好读书用心做人就是了,但有改观,本官自然看得见。”
但他们不敢说。
可他们不说,人老成精的院长等人如何看不出?当下又是一阵头昏眼花,恨不得时光倒流,当初就没收这几个学生。
肖明成提前把路都堵死了,但云洲书院这边也不敢真的就一点表示没有。
老院长斟酌了一封请罪书,亲自写了送上门去,也不敢求见,送了信就灰溜溜回来了。
云洲书院那边内部改造时,女学这边正在举办第一届运动会,一群少女在阳光下肆意欢笑奔跑,让人看着就觉得胸膛里满当当揣了鲜活气儿。
莲叶负责内务,每年开学季也一手抓办招生报名的活儿,根据报名人数再请人缝制校服、鞋袜和书包等,忙得不可开交。
今年报名人数还是一百多,与去年堪堪持平,但构成发生了质的变化。如果说去年女学首次开学,基本上全靠本地权贵人家撑场面,那么今年就是真的开始深入到百姓中间,平民出身的姑娘占了八成以上。
“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基本都会照顾自己,”莲叶高兴的说,“倒不必额外再添什么人手。”
度蓝桦简单翻看了下名单,抽空替场上挥洒着热汗奔跑的小姑娘们加油鼓劲儿,点了点头,“确实,就只食堂和护院添一批就够了,有人选了吗?”
“尽够了,”莲叶笑道,“林娘子那边又举荐了好几个,女人嘛,基本都会做饭,体格健壮又心细的可以做护院。对了,前儿小舟来送货时还问呢,说黑石镇那边有几个寡妇,手脚粗大很能干,问能不能来找个活儿干,给口饭吃就行。”
度蓝桦点点头,“你和流云看着办,但有一点,一定要人品过关。”
学生们大多都是十岁上下的年纪,正处在三观初成的时期,要是身边的人有坏心思可不行。
莲叶应了,“我晓得。”
去年城外客栈扩建了一回,规模一口气扩张了将近三分之一,名声更响了,前去投奔的女人更多了,单纯依靠客栈不能完全消化。好在还有成长期的女学在这儿,只有嫌人手不够的,断没有安排不下的。
还不到两年时间,城外客栈、女学和黑水镇之间就已经初步建起了完整的产业链,人、物的良性循环初具雏形。
正说着话,流云先生也来了,开口就问:“听说校长把街对面的几座院子也盘下来了?”
“是啊,准备动工了,”度蓝桦也不瞒着,下巴朝正在进行拔河比赛的空地上抬了抬,“人越来越多了,功能也要进一步细化和完善,这几处院子一二百人活动起来倒还好,可再多点,难免拥挤。”
“是啊,”流云先生点头,“早年我出家时,外出采买偶尔也会经过云洲书院,人家可是直接占了一座山呢!”
云洲书院的创办人精通风水之术,早年选址时压根儿没往城内考虑,直接在城外包了一座山,足可容纳两三千人活动。
说句不中听的,现在的云汇女学还不如人家的跑马场大,也难怪被人轻视。
自家姑娘被欺负,度蓝桦心里也憋了一口气,云洲书院年代久、名声大,可她地位高且有钱啊!于是连夜根据后世大学的格局画了图纸,又用小半个月盘了对面的院子,决定进行大修。
有几户人家的租金还没到期,或是暂时不想卖的,她也不着急,就慢慢等吧。
云洲书院一座山,她就弄几条街,谁怕谁啊?
想到这里,度蓝桦心中顿生万丈雄心,从随身荷包里掏出图纸来给莲叶和流云先生看,“以后这边旧址就做生活区,宿舍和食堂都在这里。对面那边学习,要有两层高的学堂、图书室和演武场……等过两年我把房子都买下来,直接请人将这一带几条街圈起来,女孩子们就不用担心穿街过巷不安全了。”
她除了有钱之外,最大的便捷就是四品诰命夫人的身份,不管是买房还是“圈地”,都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图书室?”流云先生怔了下,马上回过味儿来,“就是云洲书院的藏书阁那种?”
“对,就是那个,”度蓝桦笑着点头,“以后咱们有了自己的藏书,大家就不用担心看不起书了。”
流云先生和莲叶对视一眼,都有点热血沸腾,“这可真是……太好了。”
总有一天,外人提起云汇府的书院时,不会再只有府学和云洲书院。
讨论正事时时间过得总是特别快,说话间上午的运动项目就结束了,一群女孩子们说说笑笑朝这边走来,见度蓝桦还没走,都是双眼发亮的围过来。
“校长好!”
“你们好。”度蓝桦顺势让妞子收好图纸,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一群满身大汗落汤鸡似的小姑娘们,“开心吧?注意别着凉。”
“开心!”一片小脑袋用力点下去,热气呼哧呼哧的。
午时阳光正好,小孩子血气也旺,一番运动下来可谓挥汗如雨,衣服早就湿透了,额头下巴还有汗水不住往下淌,满头青丝也全都塌了,湿漉漉蜿蜒着贴在脑门儿上,像刚破壳没多久的小鸡崽儿。
好多女孩子活了十多年都没像这两天这样疯狂过呢。
“学妹们马上就要来了,”度蓝桦笑道,“你们可要有个学姐的样儿,帮她们的同时自己的功课也不能落下。”
“好~!”
“呦,这是你们一起买的?”度蓝桦无意中发现好多女孩子腰间都挂着相同款式的荷包,随口问道。
少女们飞快地看了看对方,齐齐摇头。
当日小嘴炮黎姝拎起腰间的荷包,很是苦恼道:“校长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赶庙会时,城外来了个和尚,听说还是个有道高僧,讲经说法都很不错,我娘就买了个平安符,家里一人一个,睡觉都不许摘呢。”
一番话说完,十多个女孩子都跟着点头,“是呢。”
“我娘也这么说!几乎天天去听他讲经呢。”
“我是嫂子买的……”
度蓝桦心里不自觉敲起警钟,“哪儿来的和尚?是真的吗?你们家里人买这个是自愿的吗,多少银子?”
可别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骗子吧?
“听说是京城来的,”黎姝把平安符给小姐妹常喜看,又道,“有正规度牒呢,一个荷包才三文钱,比市面上针线铺子里卖的都便宜呢,真算起来,怕是要亏本。”
大部分女孩子很小就开始接触针线,对这些东西的价值并不陌生。
三文钱?度蓝桦嗯了声,“倒是不贵。”
作者有话要说:啊,最近有部韩剧挺火的,也很真实,叫《产后调理院》,尤其是女孩子们,可以去看一看……
第88章 荷包(二)
“单纯贱卖荷包着实瞧不出什么来, 还有别的不寻常的地方吗?”
肖明成放下手中的书卷,有些好奇地问。
如今佛道相争,都想多招揽些信众, 逢年过节施粥舍药是常态, 低价贩卖符咒、念珠、经文之类的并不稀奇。
难不成要因为“你家买卖做的太过物美价廉”而把人抓起来?人家确实太委屈了点。
“那倒没有, ”度蓝桦摇摇头, 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职业病嘛,遇事总爱疑神疑鬼的。”
老这么着也不大好,都不太敢相信人世间的真善美了。
“这是个好病, 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肖明成跟着笑起来,“若无事自然好,可若有事, 正好防患于未然。”
阿德也插话道:“夫人就是太爱操心了些, 京城和东南沿海还有随海船来的金发碧眼的洋人传教呢,天天早上发什么牛乳面包的, 谁混不下去胡乱念几句什么主啊的,就能混几天饭吃……这样的事儿好多呢。”
不过大禄百姓信的少, 大多还是泼皮去混饭吃, 但那几个洋人还能坚持下去, 其实也挺叫人佩服的。
“竟还有这事儿?”度蓝桦都愣了。
作为穿越者,她还真不太清楚这些偏门细节。
“您从小就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自然没什么印象。”李嬷嬷闻言笑道, 又亲自上来替她续茶,“老奴可还记得您嫁妆里有两个镶金嵌宝的十字架呢,虽然华贵,可工艺实在粗糙得很, 沉甸甸的没什么趣儿。大的那个上头还钉着个赤身裸/体的卷毛洋人,怪臊得慌的。只是图个稀罕罢了,真论工艺,咱们可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