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穆亭渊颔首,道,“但在那之前,我碰见了一个人。”
“谁?”
“太子的生母,慧贵妃。”
晏枝一惊,不敢相信地问:“你是说,是太子生母下的毒?”
穆亭渊点了点头。
晏枝咬了下指甲,沉思道:“慧贵妃是李景华扶持上位的贵妃,也是现如今最受宠的,但她其实心里一直怨恨圣上,只因哪怕她生下太子,圣上也不肯将皇后的位置恩赐给她。她本就对梁帝没什么感情,年少时一颗芳心全系在李景华身上,如今,甘愿为李景华做牛做马,甚至不惜拿亲儿子来栽赃也在情理之中。”
听她所言,穆亭渊问道:“慧贵妃爱慕的竟是荣安王?那……”他谨慎地问,“姐姐,太子当真是圣上所生吗?”
“是真的,”晏枝道,“你可知为何如今圣上少有子嗣?只因慧贵妃受到李景华驱策,在他日常饮食中下了难以孕育的慢性毒药,倒不是为了保住太子的储君之位,而是为了向梁帝报复。李景华心中有心爱之人,是已逝的喻妃,也是洛霞笙的母亲。”
“原来如此,”上一辈的事情,穆亭渊听岑修文提起过,但大多涉及皇室秘辛,岑修文说得并不完整,此番得晏枝提点,种种串联起来,将事情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轮廓。
晏枝看着穆亭渊,道:“既然提起往日恩仇,我也一并把你的出身交代给你。你的母亲……其实是被我姐姐害死的,她当年痴恋圣上,自身因体质问题难以有孕,一直在找寻办法,这时,你母亲怀有身孕,被她得知,再加上圣上本就隆宠你的母亲,她嫉妒发狂,便想将你堕掉。你母亲保护得好,被她发现时,你已在她胎中长成胎儿,她吃了催产的药,提前将你生下,托付给晏大人,假意流产,保住了你的性命。后因那药是在霸道,损伤了身体,病死在宫中。”
穆亭渊听了这段秘辛,悲戚地垂着长睫。
晏枝柔声道:“我将你该知道的过往尽数告知你,该如何做由你自己来决定。”
穆亭渊道:“曦贵妃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孕。”
晏枝一怔,问道:“为何?”原作里,晏氏一族的命运结束得很早,有关晏明月的设定并不完善,所以晏枝不知道晏明月为何会一直怀不上孩子。
穆亭渊神色复杂地说:“若我娘亲是梅妃的话,曦贵妃难以有孕应是她动的手脚。”
“什么?”晏枝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巧合,不可思议地看着穆亭渊。
“这是老师告诉我的,”穆亭渊道,“梅妃也并非纯良之人。”
晏枝一时无语,但怎么着梅妃都是穆亭渊的生母,她不好做什么评价,于是咳了咳,总结道:“后宫之事实在复杂。”
穆亭渊:“所以,我不会认祖归宗。”
“若是你告诉梁帝,你就是皇嗣,”晏枝道,“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出路。”
“我不愿娶回无数个女人,也对那皇位没有兴趣,”穆亭渊凝视晏枝,“我说了,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个。”
晏枝红着脸,点了点头。
穆亭渊道:“说来,还有些事情要你帮忙。”
晏枝疑惑看他。
穆亭渊神神秘秘,道:“附耳过来。”
晏枝凑过去,脸颊被人亲吻了一下,她一怔,恼火地偏头去看穆亭渊,穆亭渊眸光闪亮,趁势上前吻住她的唇,缓缓将她压在墙面深深地亲吻。
屡次试探间,竟是越来越食髓知味,叫人欲罢不能。
第102章 ===
穆亭渊的审讯进行了三天, 这事兹事体大,一切细节都得经由圣上过问,所以穆亭渊说的每一个字都得谨慎考究。
可无论三司如何审问, 穆亭渊都只是道冤枉二字。
板栗糕中有毒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然而追溯毒素来源却查不清楚, 因而一直搁置, 没法直接定下穆亭渊的罪。
然而, 在牢狱之中, 翰林院众学士联名弹劾穆亭渊,罪名是迷乱太子, 言说穆亭渊身为太子太傅,常常教授太子一些偏门旁道,纵容太子不学四书五经,学些卑贱低劣的下作手段, 洋洋洒洒一篇万字檄文,将穆亭渊打成了一个不敬帝王,不敬圣人,不敬神灵的恶徒。
众口铄金,在情绪煽动下, 朝中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弹劾穆亭渊的所作所为, 说他为排除异己不择手段, 是朝臣之耻,又牵扯到出身,种种非议与恶语纷至沓来。
文臣一张嘴, 利胜天下名剑。
同时,新税制施行点的官员上呈民间血书,一字一句宛如声泪俱下地控诉苛政猛于虎, 梁帝勃然大怒,斥问洛霞笙,洛霞笙跪倒在梁帝面上,大呼冤枉:“臣冤枉!所有税制都经太傅大人代太子查阅,其中这条得万民控诉的税制便是出自穆亭渊之手。”
“又是穆亭渊!”梁帝怒极。
底下官吏纷纷站出来,又要颠来倒去地陈书穆亭渊之罪大恶极,硬是要将穆亭渊摁死在万劫不复的深渊,其言辞之恶毒,用语之狠辣,叫人难以耳闻。
大殿之上,无人发声,只能听见攻讦一党震耳欲聋的斥责声。梁帝沉着脸色,一言不发,任由他们搬弄口舌。
群臣众,范术再也听不下去,正欲出列替穆亭渊说话,却被同僚拉住衣袖,那人提醒道:“你疯了?太子的事情还没查清楚,你现在替穆亭渊说话等同于与他一起谋害太子,是同谋!”
范术气得眼角泛红:“那就由着这些人胡言乱语?!玷污穆亭渊声明?!你我同在翰林院,知晓他的形式准则,他的确离经叛道,但胜在兼容百家!他对太子之用心,怕是连圣上都自愧不如!”
“嘘——!”那人紧张道,“我知道你性格直率,但话不能这么乱说!想想你爹!”
“我爹——”范术气冲上脑海,险些下不来,他想起他爹的毕生愿望就是让他拿下一官半职,光耀范氏门楣,心里便一阵堵的慌。
过了片刻,范术挣开那人袖子,低吼道:“我爹想让我当个明善恶的好官!”他正要出列,却见一旁有人站出来道,“穆亭渊之罪尚未成定论,诸位可等三司查实,是否戕害太子,诱导太子行差踏错,老臣相信,三司定会给个交代,至于税改,万事开头难,摩擦是少不了的,此事既是洛大人主导,还望洛大人积极落实,莫要再推卸责任。”
范术在心里叫了声好,那老臣给了他一个眼神,冲他慈眉善目地笑了一笑,范术隐约明白了什么,也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
晏枝正坐在晏明珠的宫里,问道:“姐姐,太子状况如何?”
“服了几天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那毒药甚是霸道,损伤了他身子的根基。如果不好生修养,身体堪忧。最重要的是——”晏明珠同情地叹了口气,“那药好似会影响他的生育能力,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如果没养好,以后可能就……”
“这么严重?”晏枝没想到太子生母居然舍得对太子用这么狠毒的药,但转念一想她就明白过来,“不对,那药肯定不是出自慧贵妃之手,怕是慧贵妃也不知道这药居然这么厉害,如今她定是后悔,这是个好机会,得想想办法……”
“好啦,你就甭操闲心啦,”晏明珠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自从把心从梁帝身上抽离后,晏明珠越活越是洒脱,她摆了摆手,道,“穆亭渊那人精早就在慧贵妃身边安插了人,本宫不知道是谁,但此时此刻,那人该是发挥作用了。”
发挥什么作用不难想象,慧贵妃舍得对太子下手不过是仗着那毒只是让太子难受,动不了太子根基。但眼下,毒侵入体,影响了太子的生育大事,慧贵妃再蠢笨也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
晏明珠想到了什么,吭哧一声,道:“这些年来,她若是还没看清后宫之中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她真是白活一回,活该给人当了凶器。”
是的,待慧贵妃意识到自己被利用后,一定会找指使她的人讨个说法,两人生出罅隙,只要有人煽风点火,慧贵妃这里一定能成个突破口,很有可以拉拢过来。慧贵妃是太子生母,若是太子顺利登基她就是皇贵妃,整个大梁再无一个女人比她还要高贵。太子对穆亭渊至关重要,穆亭渊一定会捧梁帝登基。
晏枝想着穆亭渊交代给自己的事宜,心下安定,他在牢狱中还能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里,实在是令晏枝意外。
这孩子已经长成了不需要旁人关照的程度。她所能做的,就是依照他的交代,替他布置好每一步棋子。
晏明珠剥了荔枝给晏枝,道:“宫外没有这么水灵的,你多吃几个。婚事还没定下呢?那夏将军也入不了你眼吗?”
晏枝差点被呛到,她暂时没打算将自己和穆亭渊的事情说给家人听,刚要含糊搪塞一下,便听外头突然响起大太监着急的声音:“娘娘,圣上垂危,宣您觐见。”
“什么?”晏明珠猛得站了起来,她胡乱穿上绣鞋,奔出门去,顾不得半路掉在地上的绣鞋,往梁帝寝宫一路狂奔。
晏枝稍慢她几步,看着晏明珠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想,这爱早就在晏明珠心里扎根了,她说着不爱了,放下了,可哪走那么容易就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