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刻意压低的低缓, 像是夜风在树林间穿梭的轻声絮语, 又像是为冒昧前来做出的隐晦的解释。
然而萧靳言很不擅长解释, 他只能尽量陈述,剩下的靠屠鹭自己来猜。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是吧?”
她有些无奈。
萧靳言直言:“是。”
说完, 他黑沉沉的视线抬过来:“突然来香城, 为什么不对我说?”
屠鹭下意识地回:“我忙着工作嘛, 以后要出差的机会有很多,以我和你现在的关系难道事事都要报备?”
话音刚落, 她就有些后悔。她说得随意, 然而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和以前他因为工作太忙甩过她的情况, 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就有种抱怨的意味。
屠鹭深吸一口气, 她偏过头去。
她不想让萧靳言以为她是在抱怨,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她利用他们重生, 他们因为事业和她分手, 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现在在她的眼里,谁都一样,哪个人都是过往。
她不介意他们闯入她的生活,只要他们会准时离开, 只要他们不会打扰她的事业。
在今天这个事业刚有了一点进步的时候, 对方突然找过来, 她很难不敏感。
果然,萧靳言的脸色微变,他刚想说什么突然眉头一皱,一只手架在墙上仿佛为了不让自己躬起身体。
“你怎么了?”
他咬着牙不说话,屠鹭只好把他拉进来。
只是房门“砰”地一声响之后,萧靳言的身形被她拉得一个踉跄,猛地向前栽去。屠鹭即使有再大的力气也承他不住,磕绊了两下和他瞬间倒在了床上。
筒子楼附近的酒店的床能软到哪里去,屠鹭只感觉自己倒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上,身上还被压着一块巨石,不由得“闷哼”一声。
萧靳言皱了皱眉,勉强支撑起身体,两人的视线不由得相撞。屠鹭一抬眼,萧靳言挡住了大部分的灯光,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黑沉沉的目光却清晰可辨。
屠鹭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垂下视线。
萧靳言的喉结一动,他缓缓向旁边倒去。屠鹭瞬间坐起来:“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萧靳言垂眸看她,额上出了一些汗,脸色苍白衬得眼睫更加黝黑,抿着唇不说话。
屠鹭心中顿时升起愧疚感,她无奈地道:“算了,我看你不舒服,不跟你计较。”
说着,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发烫,是不是感冒了?”
萧靳言道:“没有,只是喝了一点酒。”
即使到他现在的地步,也免不了要应酬。只是那点酒在他这里不值一提,却不知为何到了这里全都变成了翻腾的液体。
屠鹭叹口气:“可能是受了一点凉,再加上喝了酒导致不舒服。”
不过萧靳言身上的酒气并不重,而且喝的是红酒,因此他过于虚弱的表现在她这里还是存疑。她按捺下心中的戒备,给他倒了一杯开水:
“我这里也没什么药。喝口水吧。”
萧靳言点了一下头,缓缓坐起来伸出手。屠鹭道:“今天晚上太晚了,你喝完水就回去休息吧。”
这就是明晃晃地赶人了,萧靳言抬眼看她,沉默地接过水杯。
两人的指尖相触,他的目光像是夜里倾盆的雨,带着湿润的冰凉与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屠鹭的心脏一跳,感觉室内的温度骤然升高。
她对萧靳言太过熟悉,在她的眼里对方还是那个有些霸道且沉默寡言的男人,因此对他戒备却不设防。但现在他猝不及防地闯入她的领域,即使虚弱地坐在她的床上,但也占据了大半的空间,整个屋子本就狭窄,此时却被他身上带着红酒的气息满满地充斥,让她本就熏然的神智更加不清醒。
此时此刻,屠鹭才意识到把对方放进来是一件多么不正确的事。即使萧靳言对她而言再熟悉,那也是一个阔别了许久的男人。他更加成熟,也更加强大,一旦让对方找到一点她的漏洞,他就会得寸进尺,进而占据她整个空间。
指尖下的温度愈发滚烫,屠鹭下意识地就想收回手,却没想到右边的房间突然又传来一声长长的呻.吟。
屠鹭的头皮一炸,指尖一松水杯一翻热水正好撒在萧靳言的大腿上。
他的眉头一皱,发出一道闷哼。
这一道声音不大,但他声音好听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明显。只是瞬间,右边的房间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没声音了,然后像是较劲一样,把墙撞得发出频率超高的闷响。
左边的房间里,那个声音沙哑的男人似乎暗骂了一声。
屠鹭:“……”
屠鹭第一次觉得自己再厚的二皮脸也顶不住。她不知道要先拿毛巾还是先扒掉萧靳言的裤子或者装死。
还是萧靳言道:“不碍事,水没有很热。”
屠鹭闭了闭眼,忍着尴尬道:“我、我带你去冲水。这么烫肯定会起泡。”
萧靳言道:“我自己就可以。我借用一下你的浴室。”
这个时候屠鹭哪里还能矫情,赶紧道:“你快去吧。”
萧靳言站起来,将西装外套扔在了床上。面色如常地走向浴室。屠鹭下意识地扭过头,这间浴室是半开放,因此是磨砂的。萧靳言拉上浴帘,但也能从余光中隐约看见他高挑的身形,在灯光下有些朦胧。
屠鹭的喉咙发紧,装模作样地拿起他的手机:“手机密码是多少?”她问,“我让你的助理给你带一套衣服。”
萧靳言顿了一下,道:“你知道。”
屠鹭内心一动,她试了一下果然是两人初见的那一天。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打开他的手机,直接给刘助理发了一条信息。
“刘助理说他十分钟之内到。”
“好。”他的声音隔着浴室有些闷。
刚放下手机,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在浴室里响起,领带被扔了出来,像是一条蜿蜒的小黑蛇,就躺在屠鹭的脚边。
屠鹭感觉这地板都在烫脚,赶紧坐回了床上。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这么好,甚至能听到一颗一颗扣子被解开的声音。室内狭窄,浴室和床只隔着一条窄窄的过道,除了衣料摩擦的声音之外,还有清脆的声响——是手表与腰带撞击的声音。
沉默的柔软还有精致的冷硬,这都是萧靳言的特质。然而今晚,他就在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褪得干干净净。
屠鹭的耳朵就像是爬进了小虫,细碎的声音钻进去让人浑身发痒。
她低下头装作听不见,水流声突然一响,压倒了一些燥.热。屠鹭瞬间松了一口气,然而隔壁大哥又不知道在脑补什么,随着一道长长的代表胜利的发泄,终于偃旗息鼓了。
屠鹭:“……”
隔壁的大哥到底在比什么啊,能不能不要脑补!?
她又气又急,还带着点哭笑不得。如果不是怕给对方的人生造成阴影,她恨不得现在就踹开对方的门把啤酒瓶塞进对方的XX里。
只是隔壁没了动静之后,屋内的声音就像是被放大了一倍。水流的声响在屋里很是清晰,有水滴似乎穿透玻璃跳到了她的身上。屠鹭感觉口干舌燥,浑身发麻。赶紧跑到阳台上去透风。
左边的阳台上,那个男人还是光.裸着上身,背对着她抽烟,烟气袅袅很快就消散。
在她胸前的栏杆似乎只到了他的腰部。细长的身形微弯。骨节凸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一张拉开的弓。
屠鹭眯眼看去,只觉得这人很高,比例似乎也不错。她内心一动,刚想仔细去看,手机却响了。
划开屏幕,一看见来电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浴室里,萧靳言还在冲水,看起来没有出来的意思。
即便如此,为了保险她也挂断了电话。
陆章直接发来了一张图片。屠鹭放大看了,呼吸顿时一促。
是《华国神话异兽经考》,封面很是破旧,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陆章:我在图书馆找到了这本书,想到你会喜欢所以借阅。但馆主说不外借,只能在这里读看。十点之前就要闭馆,你说……我该怎么办?”
屠鹭看了一眼手表,离十点还有十分钟,这个王八蛋是故意的,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本市面上根本没有的书是系统给他的,一本只有他拥有的书怎么可能放在图书馆?
陆章知道她喜欢古代的志异故事,从中提取精神内核,也是参考传统的鸟兽图案创新成一个个服装的灵感。
现在他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且还给了她一个她能接受的时限,就是为了引诱她。这个能精准算计人心又让人甘愿上钩的王八蛋!
屠鹭无奈打字:“我和你视频。”然后强调:“只要十分钟的时间!”
片刻,陆章的视频发了过来,一点开就是正对着书本的画面。
屠鹭看了一眼浴室,躲在阳台的墙角戴好耳机。
陆章的镜头一晃,骨节分明的指尖就在纸张上一点:“怎么不说话?”
屠鹭切换后台打字:“嗓子不舒服。”
陆章道:“最近a城天气炎热,空气干燥。多注意身体。”
屠鹭没跟他说自己不在a城,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