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王八蛋真是老天派下来克她的。
不过这次迟到确实是她不对,她刚想说话,陆章就突然道:
“很久都没有和你好好坐下来喝一杯茶了。”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似乎能想象得到他站在讲台上慢条斯理地给学生讲课的时候。只不过面对屠鹭,声音更加轻柔,而眼神更加绵软。
他抬起头,手指一动就把茶杯推给她:“我还记不得以前你来我家里写作业的日子?”
记得。她当然记得。
每次她去他家写作业,他都会在她旁边泡一杯茶。清雅的茶香配着上升的热气,汇成了那个夏天所有的热切。
然而每一次她都是牛饮。她不懂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但是陆章却懂,他随便一抿茶水,就能知道这茶水的温度、茶叶的新老。
陆章家里的茶叶都是招待客人最基本的劣质茶叶,屠鹭把家里的茶叶偷出来让他品,他也能一眼知道茶叶的品种。
如今,他连最珍贵的十八颗都不屑一品,却对那年摆在书桌上最劣质的茶水念念不忘。
屠鹭一笑:“怎么会不记得。说是去你家写作业,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在帮助你学习,但他们都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教我。”
关于陆章的成绩,在屠鹭的心里一直是个谜。
陆章的智商很高,是她和系统公认的高,但成绩却在班级中游不好不坏地晃荡。屠鹭以为他是不愿意听课,但是有一次她无意中问到一个习题,他竟然能原模原样地把老师的话复述下来。
她追问他当时在课上看课外书为什么会知道。是看课本了还是用手机录下来了。
被问得烦了,他这才无奈回答:“一心二用罢了。”
屠鹭彻底对他的不对劲上了心。在原著里,陆章就是因为学习不好才被学霸系统选上,走向人生巅峰。然而也许这个世界并不像是书中描写的呢?
一定有什么出入。
她对这种情况困惑不解,直到有一天看到了那个名次一直在陆章前一名的那个体弱多病的哥哥……
“你是我最骄傲的‘学生’。”陆章缓缓抬眼,眸光微亮:“从高中到大学,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无论是身为“学生”,还是“恋人”,没有人会听到这样被肯定的话不动容。
屠鹭拧了一下眉,将眼底的酸胀压下去。轻声道:“如果没有你,我不可能考上b大。陆章,你带我领略了知识的魅力,谢谢。”
陆章摇了摇头,试探地伸出手,但却在离她的指尖只有一厘之隔的时候,蜷起了手指:“是我该谢谢你。”
他对着她微笑:“是你让我摆脱那些桎梏,让我知道我先是属于我自己,才是属于陆家的陆章。”
飘起的热气中,屠鹭想到了陆章找到她的那一天。
他问她为什么跑出去。她抱着新买的衣服回:
“谁让他们重男轻女,凭什么给我哥买车不给我买车。”
陆章想了想,道:“可能是看你小。”
屠鹭冷笑:“他也就比我大半个小时。”
陆章不说话了。两人倒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眯起了眼睛。
陆章道:“你这样偷偷跑出来,不怕父母伤心,哥哥自责吗?”
“我就是那么自私怎么样?!”屠鹭顿了一下,还是小声道:“我给他们留了纸条了。”
她鼓起脸,一大早被他从酒店抓到头发还有些蓬乱,看起来委屈得很。陆章看了有些想笑。
看着她蓬松的后脑勺,指尖一动却还是没能抬起来。他收回视线转移话题:
“买那么多的衣服干什么?”
屠鹭抱着自己的新衣服和化妆品,深深地吸一口气:“这世上没有人爱我,难道我还不能爱自己吗?”
她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我不管他们怎么对我,反正我自己要活得好好的。”
说完,半晌都没有听见陆章的回话,她一回头,就看到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少年的眼里还是价值观崩塌、信念扭转的挣扎。
从那以后,陆章的成绩就上来了,在高三的最后一个月,一鸣惊人,连带着她这个学渣也飞升了一把。
两人对视,时光的鸿沟似乎被回忆填上了一点土,陆章的手终于小心地握住她的指尖。
“屠鹭,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时光易错,耽误不得。所以,我想……”
话音未落,屠鹭的手机一震,眼前的数字又跳成了鲜红的“40”。屠鹭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猛地站起:
“时间到了!”
茶杯一震,茶水溢了出来。
陆章拧着眉看着她,屠鹭拿起包说出面对萧靳言时一样的理由:“……我的朋友在楼下等着我,这关乎我的事业,我马上就回来。”
陆章无奈,她边走边喊:“就十分钟!”
一路“噔噔噔”地下楼,她感觉自己比电影里的“易先生”还要迅速,跳上车关上车门:
“开车!”
司机一踩油门猛地蹿了出去:“小姐,您是在拍谍战片啊。”
屠鹭深吸一口气:“差不多了。耽误一点时间就要命!”
不到一分钟,又回到赛伦餐厅,此时桌上已经摆上了牛排。萧靳言整理了一下袖口,听见声音一抬眼。
她的心猛地停了一下,要命,该不会又弄生气一个吧?
她小心地坐下:“等、等急了吧?”
萧靳言垂眸,嘴角不明显地一勾:“没有。因为我知道你会回来。”
屠鹭:“……”
她愧疚了。
让侍者倒上新的红酒,他道:“饿了吧,边吃边说。”
他不说屠鹭没感觉,一说肚子就感觉有些空。吐出一口气,刚想拿起叉子,他突然探过身,向她伸出手。
屠鹭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指尖触在她的嘴角,然后一捻:
“……你刚才喝茶了?”
第22章
“咳咳咳!”
明明什么都没喝, 但屠鹭却咳得昏天黑地。
她刚才走得急了,哪里能想到嘴上还沾着茶水。一个急匆匆出去办事的人还有功夫坐下来喝杯茶?也许在萧靳言看来,她满脸都写着“说谎”两个字。
萧靳言拍了拍她的背, 然后冲侍者要了一杯水。屠鹭摆摆手, 将手边的红酒一饮而尽,向后喘了一口粗气, 终于舒坦了。
顶着对方的目光,她按下心慌, 解释道:“刚才出去……跑得急了朋友就给我买了一瓶红茶。”
萧靳言垂下视线,帮她切牛排, 嘴角平直看不出什么明显情绪。
“你的朋友很贴心。”
看他没有追问,屠鹭松了一口气。
“他、他人还行……”
她心虚地偏移视线,又喝了一口红酒压压惊。
这种两头跑的活真不是人干的, 要不是她心理素质强怕是要当场就交代。
放下酒杯, 一抬头愣了一下:“……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萧靳言把盘子递给她,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倒影中的屠鹭的嘴角沾上了一点酒水, 变得更加红润, 脸颊因为急切微微发红,恍惚让他想起当年站在墙头冲他鼓着脸的小姑娘。
他道:“你很好看。”
“……”靠, 屠鹭的脸更加控制不住地发红了。今天的萧靳言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上来就打直球,不把她打得手忙脚乱、脸红心跳誓不罢休。
明明靠着江, 但潮湿的风还是不能带走她脸上的热气。她捂着额头道:“我今天可是没有化妆啊……”
“都好看。”
化妆的屠鹭好看,不化妆的屠鹭也好看。他说得很是随意笃定, 让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在他眼里“屠鹭好看”只是一个事实, 而不是一个判断。
这么多年过去了, 没想到他对于女孩子化妆这件事还是那么无感。倒让她想起自己在乡下的那段日子,想法设法地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是不是在他眼里很傻。
她咽下一口牛排,忍不住问:“那你第一次看见我化妆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萧靳言放下刀叉,看着她的脸陷入回忆。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千年平直的嘴角似乎隐约地一翘:“很傻。”
屠鹭刚想生气,他就又道:“但很可爱。”
比乡下温暖的阳光还要可爱,比院中的红扑扑的鸡冠花还要可爱,比这世上一切质朴纯洁的东西都要可爱。
屠鹭撇着嘴,还是忍不住一笑。
是的,很傻。她现在回忆起来都不得不承认的傻。
还是那个炎热的夏日。自从萧靳言逃跑一次不成之后,就一直绷着脸不说话。后来给屠鹭捞了鱼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倒也勉强能说上一两句话。
那时的系统还没有见识到屠鹭的“厉害”,每天催促着她要用爱留住萧靳言,让他在这里待够暑假的一个月,这样他们才有时间相处。
然而屠鹭却“不务正业”。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攻略已经不是她唯一的目标。她好像是被迫面对她不熟悉的生活,且贫穷一次又一次一层又一层地冲刷掉她最光鲜的模样。
站在焦黄的土地上,看着破了一块又一块的窗,屠鹭回去的愿望愈发强烈,然而与此同时这块贫瘠的土地也似乎更加影响到她的心性,最原始的、最粗糙的不甘让她留下来。她不想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就只为了攻略萧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