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明月初升,晚风顺着阳台,吹进敞开的落地窗,微微扬起宴会厅白纱窗帘的一角。
容汐走到阳台上,凭栏而望,酒店花园静谧幽雅,身后的宴会厅则华灯璀璨,衣香鬓影。
将近两个小时的红毯仪式刚刚结束,正式晚宴还未开始。宴会厅里,各路名人正在寒暄交际,这种场合也是结识大咖、拓展业务的好机会。
只有容汐这样没有“事业心”的假明星才有心情到阳台吹风看景。
按照任南菲之前告诉她的流程,这种晚宴无非就是大家坐在一起看看表演,假装吃吃饭,再颁几个噱头挺响但含金量不高的小奖。
容汐作为一个藉藉无名的小新人自然不需上台领奖,所以她这一晚上只要坐在台下鼓鼓掌就行了,比走红毯还要简单,容汐的心态就更放松了。
她倚靠栏杆,回身望向宴会厅里的热闹,满场子俊男美女,容汐却只想到任南逸,眼睛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他。
任南逸应该在应酬吧,他这样炙手可热的明星,在这种场合一定很忙碌,或许早已被人群包围。
容汐原以为自己很难找到他,可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竟一眼看见了他,而他也正在看向她。
隔着熙熙攘攘的繁华,却轻而易举的目光相接。
容汐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任南逸笑着向周围的人说了些什么,就大步朝她走来,屏退璀璨华灯和人群喧嚣,阳台上,只有月光,虫鸣,他和她。
任南逸今日造型格外英俊,笔挺的黑色西装显得人比平时成熟稳重了不少,可眉眼间不羁与倔强,以及写在脸上的情绪,又让他像个叛逆期的少年。
容汐只需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来找她是想说什么。
她道:“不用担心,媒体说的那些传闻我不会在意。”
任南逸一愣,显然被戳中了心思。
他有些不自然地转开视线,一手插兜,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抬起摸摸后脖颈,“我没说担心你啊……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那样回答。”
那记者一问出问题,任南逸火气就窜上了头,他原以为容汐会不安,会沉默,或者否认,完全撇清她与他的关系,就像任南菲和陈韦教她的那样,与他保持距离。
所以任南逸想抢过话筒替她回答,一是想保护她,二是,他不想再听到她将他远远撇开的话语,他不要与她保持距离。
然而容汐却说出那样一番话,着实让他惊讶,同时,又有点开心。
他想来确认这份开心,可真的面对她,又突然开不了口,害怕一开口,那份开心会落空。
“因为是你说的,我可以有我的想法,喜欢什么,就说出来。”
容汐声音很轻柔,却一瞬间就将任南逸的目光和心思拉了回来,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她。
“我的想法就是,我不想和你保持距离。”
“因为,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微风轻拂过容汐的发丝,月光在她的脸上洒下温润的光泽,容汐的眉眼变得柔软而真诚,她望着任南逸有些愣怔的眸,抿唇笑了。
晚风温柔,月色温柔,可都不及她的笑。
任南逸的脸一下子烧起来,要一直烧到心里。
他蓦地背过脸去,闷声道:“你、你、你笑什么!”
“?”
容汐下意识收了笑,可实在不清楚任南逸突然的别扭。
任南逸还是不正脸看她,“你个冰块脸,不能这样笑!”
容汐摸摸自己的脸,突然有点紧张。
“因为我笑起来……不好看吗?”
她确实不常笑,因为很少感觉到快乐。
虽然之前也常被宫人背后排揎,说她冰冷严肃,瞧着骇人,但容汐从不曾在意。
可现在,她突然有点在意了。
然而任南逸没回答她,他落荒而逃一般,逃回了宴会厅。
混进熙攘的人群中,迷离奢华的灯光可以遮掩他发烧的脸色,喧嚣的热闹却盖不住他疯狂躁动的心跳。
任南逸喉结动了动,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才低低地自喃出声。
“因为……”
“你笑起来,我会心动。”
微小的声音被盛大的热闹掩埋,谁都没听见,但那份感情已经破土而出,再也无法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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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的夏天已经到来,而929年还是杨柳依依芳菲繁华的三月。
容汐在现代已经度过了一个月的时光,南温的光阴则还停留在金銮殿的阴霾中,不过七八日罢了。
那日从金銮殿回来,皇后就病了。
容汐每次从现代穿越回来都会去玉坤宫请安看望,七八日,皇后一直卧病在床,神色郁郁。
电视节晚宴之后,由于拍摄调整,容汐得了两天假,照例和喜喜托了办私事的借口,容汐在剧组消失了两天。
喜喜对容汐隔三差五会离开剧组办私事已经习以为常,任南逸之前也特意叮嘱过她和任南菲,容汐不是签约艺人,不要过问她的私人生活。
喜喜虽然对容汐的神秘行为感到好奇,但终究是憋住了,没去过问。
这日回到南温,容汐像往常一样去玉坤宫请安,晌午阳光明媚,玉坤宫内却依旧阴云笼罩,死气沉沉。
院里一株木芙蓉静开,只有它还在向阳生长。
皇后躺在锦榻上,隔着重重帘幕,容汐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听见有气无力的声音,哀哀传来。
“……本宫这副模样,劳你每天来看望,这世上,也就只有绪儿和你还挂念着本宫。”
怕皇后沾了风,殿内一直关门堵窗,空气有些滞闷,容汐的胸口也有些闷,她听得懂皇后话里的绝望。
皇后病了七八日,陛下一次都没来看她。
“娘娘,陛下这些日子犯了旧疾,也在养病,才没能来看您,但陛下心中想必是一直挂念娘娘的。”容汐道。
帘幕后传来自嘲般的低喃。
“锦瑟这样说,你也这样说,呵,陛下心里什么样,本宫清楚,也不会再有任何期望。”
“娘娘……”陪在一旁的大宫女锦瑟出言想要安慰,可张口,却连安慰之词都难以找到。
这么多年陪在主子身边,陛下心里什么样,她和容汐其实也清楚。
“陛下如何看待本宫,本宫已经不在意……可绪儿是他的嫡子,他为了贵妃和庶子,竟然对捅向绪儿的刀视而不见……本宫之前,着实没料到他对自己的儿子也无情至此……”
“呵……是本宫太傻,当初他将绪儿发派芜州,本宫就该明白的……早就该明白的……终究是错了,错在还曾对他有一丝信任和旧情……”
“……贤良淑德,贤良淑德有何用,只换来他对绪儿的一次次狠心……”
皇后断断续续地低喃,像是说给容汐听,又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话声中是嘲,是悲,是恨,是绝望的呜咽,如冤屈的游魂,坠入冥河,无望挣扎,却永远上不了岸。
容汐心中清楚李庭绪最终会称帝,皇后现在的痛苦也终会结束,可她又不能直接说出,只能坚定道:
“娘娘,一切都会好的,只要您保重身体,终有一日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皇后没再说话,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已经不再相信希望。
帘幕后,容汐只能看到金线锦被中消瘦落寞的背影,一如金丝笼中的孤雀。
锦瑟伏在榻边,心疼道:“是啊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得先把身体养好!您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这马上中午了,奴婢叫尚食局多做了些您爱吃的小菜,奴婢服侍您起身用些?”
皇后一动未动,只道,“本宫乏了,想睡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锦瑟叹气,却也只能服侍皇后睡下。
轻轻关上房门后,锦瑟叫两个宫女守在门口,然后出殿去送容汐。
锦瑟今年三十出头,在皇后身边侍奉了十五六年,最是忠心耿耿。
容汐之前在玉坤宫做事的时候,许多事情也是由锦瑟教导。
锦瑟很赏识容汐,容汐也对前辈的教导和善待心存感激。这两年容汐虽然不在玉坤宫当差了,但她和锦瑟的共事之谊仍在。
出了殿,庭院里也是静悄悄的。
二人绕着院中回廊往宫门走,容汐皱眉向锦瑟问询:“娘娘的病情,太医怎么说?”
锦瑟满面愁容,“太医说,娘娘只是微感风寒,这些天几帖药下去,已经并无大碍,可是娘娘心病无药可医,他们也束手无策。”
容汐一叹,她明知未来却不能说出,对于皇后娘娘的心病也是束手无策。
“二殿下近日来得多吗?娘娘最疼爱二殿下,若是他能多多开解,或许有些用处。”
“二殿下最近倒是每日都来,也会开解娘娘几句,不过每次都待不久……”
锦瑟欲言又止,面上愁容又深几分。
“……奴婢听闻二殿下每日进宫,除了看望皇后娘娘,还经常去尚食局,与唐尚食走得颇近。”
容汐眼梢微动,有些惊讶,可转瞬又了然。
唐丽儿是他未来的丽妃,他们的爱情也在按照历史剧本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