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里只剩容汐和任南逸两个人。
任南逸也是第一次看容汐演戏,虽然知道她是自己演自己,但还是有些被惊艳到了。
如果她是个现代人,或许真的如闻凯所说,天生是当明星的料。
“……如果试镜成功,按你说的,我会帮你和剧组商量好,调配你的拍摄时间,每隔8天,可以请一天假。”
“嗯,麻烦你了。”
依照容汐的计划,利用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差,她每次最多在现代停留8日,然后回到古代继续她在南温的新一天,等一天结束,到亥时就寝时,又可再回到现代停留8日。
《南温丽歌》依计划拍摄4个月,容汐会以这样的循环在现代度过4个月的时间,等那之后,她再彻底离开。
这个计划中,剧组拍摄时间的调配倒是问题不大。
演员们即使不轧戏,也总是会有个别其他行程,每月请个三四天假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女二号戏份比主角少,拍摄日程本来就不会每天排满,或许根本用不上请假。
只是,任南逸看向容汐,他担心她会太辛苦。
任南逸觉得自己脾气就挺倔的了,可这女人有时候比他还倔。她脸上的坚定,让任南逸知道自己多说什么都是无益。
任南逸叹了口气,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起身准备离开。
“这是给你单独开的房间,你今晚先好好休息,郑导那边有些消息的话,明早再说。”
容汐点点头。
走到房间门口,任南逸突然停住了脚步。
隔着房间半昧的灯光和落地窗外朦胧的月光,任南逸背对着容汐,站在门前的阴影中,声音染上了夜色的哑和沉,低低传来。
“谢谢你,容汐。”
容汐转头看向他,却只看到他微红的耳廓和匆匆推门而去的背影。
第二天,容汐跟随任南逸一起返回温陵,鉴于容汐现在还没有身份证件,没办法坐飞机乘动车,任南逸索性把自己的飞机票退了,开车带容汐回温陵。好在沪州和温陵相隔不远,几个小时的车程罢了。
郑导的试镜最终安排在两天后,这两天的时间,任南逸有工作不能一直陪在容汐身边,便请任南菲帮忙找老师,教导容汐一些拍戏相关的内容。
任南菲这两天本来也是闲着,便陪着老师一起给容汐上课。容汐对影视剧拍摄的种种都很懵懂陌生,显然是从没受过相关训练真素人,可她对“容汐”这个角色却又把握的很精准,对新知识的学习能力也很强。
这让任南菲很惊奇,更倍感兴趣,正好她现在想选个新人带带,眼前的人或许是个好苗子。
趁课间休息,任南菲询问容汐有没有签约经纪公司的意向,容汐回给她一个微笑,让她去问任南逸。
任南菲狐疑,想试探她和任南逸是什么关系,便装作随意问道:“哎,你和我弟是怎么认识的?”
容汐想了想,正经道:“路上认识的。”
任南菲一脸问号,“路上?什么路?”
“马路上。”
“哈?”
任南菲更迷惑了,她旁敲侧击各种方法套了半天话,最终也没套出什么有用信息。在容汐口中,她和任南逸的关系永远只有四个字,“普通朋友”。
任南菲纳闷了,自认也算是娱乐圈老油条了,对付新人绰绰有余。容汐看起来不过是个20左右、还没进社会的小姑娘,可待人说话,波澜不惊稳如泰山,感觉心态比任南菲更加老油条。
面对容汐一脸温和礼貌却又莫名压迫的微笑,任南菲惨败,觉得或许从自己的蠢弟弟那里套话更容易。
两天后,试镜顺利通过。
距离正式开机还有几天时间,容汐想先回古代处理一下安美人案,等开机前一天再回来。
晚上和任南逸商量这事时,任南逸没说什么,只从兜里掏出一个新手机塞给她。
“里面存了我的号码,下次万一再穿到乱七八糟的地方,打电话给我。”
容汐仔细将手机收好,“谢谢你。这次回去,我会谨慎行事,保证以后不再发生改变历史走向的事情。”
时空之间是会产生影响的,她不能再害千年后无辜之人平白受累。
任南逸道:“要保证,你必须得好好活着。”
“我会的。”
再次从任南逸家的客房离开,白雾之后,容汐回到了熟悉的厢房,古香古色的纸窗外,月色尚在。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容汐躺回床榻,浅眠间,做了些混乱的梦。
梦见十三岁时,她跟着花房资历长的嬷嬷第一次去玉坤宫送花。嬷嬷不小心打碎了皇后娘娘心爱的琉璃花瓶,她害怕责罚,想嫁祸给容汐。
容汐那时年纪小,刚入宫不到半年,性子里还有几分无用的天真,凭自己的聪明,没让那嬷嬷得逞。
之后无数个生不如死的日夜,才让她明白那或许不是聪明,是愚蠢。
又梦见那个大雨倾盆的寒夜,雨打花落,一地红泥。
她一个人在御花园,用满是冻疮的手,一片一片拾捡满园的落花。
嬷嬷说,等御花园里一片落花都没有的时候,她就可以休息了。
雨越下越大,天越哭越暗,落花越捡越多。
她身上又冷又热,恍惚见仿佛看到了去世的父母胞弟,容汐哭着笑了,或许和家人团圆才是最好的吧。
但她没能真的去和家人团圆。
等她再次醒来时,她有了新的家人,但容汐已经死了。
突然,她看见任南逸,凶着脸,让她好好地活。
容汐有些迷茫。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姑姑,姑姑!”
屋外传来落云的声音,有些急迫。
容汐睁开眼,窗外已泛了亮。
“怎么了?”容汐起身,打开门。
“姑姑,出事了!尚仪局的大彤史昨晚投井自尽,井边留了封陈罪书,内容和安美人案相关,程尚仪请您快去看看!”
第26章 流言
掖庭西侧, 距离冷宫不远处,一口枯井长满杂草,荒废多年。
清晨, 与大彤史同屋的小彤史发现大彤史一夜未归, 便出门寻找,最后在这口枯井边发现了大彤史的绣花鞋和一封陈罪书。
枯井幽深, 大彤史的尸体无法打捞,只能永沉井底。容汐赶到时,小彤史扑在枯井边, 撕心裂肺地哭着,程清茵在旁搂着她, 一脸悲痛, 尽力安抚。
见容汐来了,程清茵放开小彤史,忙走到容汐跟前躬身行了礼, 说明情况, 又将大彤史的陈罪书递上。
陈罪书中, 大彤史坦白安美人侍寝记档作假系她一人所为,原因是安美人私下以其亲妹小彤史的性命威胁于她, 慑于主威, 她才做下此恶事。现在安美人恶行已然败露, 大彤史心中惶恐,害怕自己所行之事被查出后会牵连同为彤史却并不知情的亲妹, 于是便写下这封陈罪书, 以死谢罪,只愿保无辜亲妹能免于责罚,好好活下去。
这封陈罪书经过笔迹对照, 确为大彤史亲笔。
事情似乎没有什么疑点。
千年后的史册中,无论正史野史,都没有记载篡改侍寝记档之事,更没有关于大小彤史的纪事。
想来也是必然,薄薄几页纸,没有多余笔墨留给这些细枝末节之事和微不足道之人。就连赵尚服程尚仪等人,容汐都没能在史册中找到她们的名字。
至于“容汐”,原本或许也是沾了唐丽儿的光,能在“丽妃”的故事中充当一个小小反派,才得以留下一笔“恶名”。
她们都是历史的龙套,龙套的人生无人问津。所有的善恶和苦痛,只发生在当下的一瞬,转眼便被历史掩埋,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
容汐知道历史的大走向,但所有被历史掩埋的人生,对她而言,仍是未知的。
容汐不语,稍微抬眼,枯井边的小彤史还在哭,哭得几近昏厥,哭得连初晨都冷了几分。
程清茵红了眼圈,跪在容汐身边道:“彤史犯错,是奴婢这个尚仪管教不力,奴婢愿自罚半年俸禄。”
“只是……恳请姑姑不要责罚春迎。”她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小彤史,哀恳道,“她和姐姐秋竹从入宫起便在一起,感情是谁都比不了的。秋竹犯下大错,是因护妹心切,既然如此,她所行恶事必定不会让春迎知晓,奴婢相信春迎在此事中是无辜的。”
容汐沉默着注视小彤史半晌,最终垂袖转身。
“把这里收拾干净,此事到此为止。”
容汐转身离开,程清茵的谢恩声和小彤史的哀泣终于渐行渐远。
这件事从证据来看,大彤史自书陈罪书后自尽应该是事实,只是那陈罪书中,容汐怀疑大彤史还是撒了谎。
她的直觉,更相信幕后指使篡改记档的人是贵妃,容汐猜测大彤史写下这封陈罪书把矛头都指向安美人然后再投井自尽的行为,或许也是贵妃的旨意。
可惜只是怀疑,没有证据,而眼下大彤史已死,从她口中也问不出答案了。至于她的妹妹,依容汐的观察,应当是真不知情。
贵妃的封口行动,可算是成功了。
容汐微叹,根据史册记载,李庭绪登基不久,贵妃便过世了。但至死,她都是贵妃头衔,死后,根据先帝遗愿,她也以皇贵太妃的礼遇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