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张岩之身体有点不舒服,张守国和张汗青接到消息就都回了家,他们也有好长时间没回过家,如今勉强算是一家团圆,彼此对视,都觉得对方变化太大了。
张岩之华发已生,长出大半头的霜色,乔秀芝面色和皱纹就连化妆品都遮盖不住。
张守国心里一痛,眼眶隐隐发红,沉默半晌,先说好消息:“小叔在里头好像想开了,没再继续闹腾。”
张海之这辈子恐怕都难从那里头出来,可到底还是亲人,当年他爸把弟弟当儿子养的,不光是利益纠葛,还有很深的感情。
一句话说完,张守国把后面很多话又咽了回去。
前几日他去探小叔,张海之告诉他,他认出了付南,付南是他大学同学,那时候付南学习好,看不惯张海之的霸道作风,有几次撞见他公然胡闹,还欺负女同学,就蹙眉提醒他几句。
身为张家的小儿子,张海之是什么人?那从小到大都是小霸王,这会儿被付南提醒,就感觉被这个家伙下了脸。
张海之当即就纠结他那帮狐朋狗友好生教训了付南一顿,到底有多严重,他们当时也不太清楚。
后来很久以后,张海之才知道,付南那天被打晕了,没能回家,他母亲就在那一天中风,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没有保住性命。
年轻的付南暗中算计了张海之无数次,十几年来次次都失败,甚至连自己的女朋友都投入那混账的怀抱,可谓大败亏输。
甚至连他的女儿,都养在仇人膝下多年。
张守国知道一切之后,就忍不住感叹这命运的奇特。
但这些话完全没有必要再说出来了,说出来除了让他的父亲添堵,还有什么意义?
小叔年轻的时候飞扬跋扈,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当初检查出他的女儿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他死活不让人继续查,还对这件事不闻不问,显然他本人很清楚这里面的事。
张守国回过神,起身就去厨房做饭。
家里已经辞退了保姆,现在家里做饭都是他们这些人轮班,做出来只能说能吃。
张守国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了。
他刚起身,耳边就传来刺耳的警报声,条件反射一般,张守国扶起父亲,张汗青扶起母亲,一家人冲出大门,和周围所有邻居一样匆匆忙忙地奔向安全屋。
张岩之狂怒:“又是误报?”
话音未落,众人只感觉脚下一阵,远处尘雾飞溅,地动山摇。
张守国只来得及把父亲甩进安全屋,就感觉头晕目眩,随着安全屋猛地倾斜下坠,他整个人失重般被抛起,心里便一冷——终于要死了?
第823章 结果
张守国拼命抓紧身边的安全绳,双目紧闭,整个人随着安全屋坠下万丈深渊。
耳边风声呼啸,脑浆仿佛被一把刀搅动,眉心胀痛的厉害。
耳边传来无数哭喊声,嚎叫声,里面有他弟弟的,有他父母的,还有不少熟悉的声音。
有曾经为难过他的保安。
有闹过矛盾的邻居。
也有强忍着羞涩向他表白过的姑娘。
他很害怕!
他知道,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濒临死亡的绝境,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了解自己,原来他一点都不勇敢,原来他这么怕死,原来他只是这世上一介庸人而已。
安全屋没有给他任何一点安全感。
短短一瞬,张守国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凌乱的念头,他这短短一生的所有经历都在脑海中搅拌,越发变得混乱不堪。
最后所有的念头都飞散,只剩下一点念想——他不想死!
张守国隐隐有些窒息,面孔扭曲,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吼叫:“我不要死,不要死啊啊啊啊!”
咯吱!
安全屋倏然停了停,猛地向上飞了一截,便又下坠,连续晃荡了几次终于停歇,左右随风摇摆不定,晃得人头晕,可那种失重感总算是消了去。
“啊啊啊啊啊!”
“闭嘴,吵死了!”
张守国的嘶吼声还没停,众人惊慌失措间,通过传声器,一声冷叱忽然响起,明明是叱骂,却瞬间让所有人精神大振。
一行人挣扎着抬起头,隔着安全屋的窗户,先看到一双极纤细的手,手指上有些许裂痕,鲜血从指尖涌出,滴滴答答滚落,没多时就在窗户上晕出一大团的晕红。
张守国叫得嗓子沙哑,许久才勉强睁开眼,抬头望去,乍看之下,心惊肉跳。
一整座安全屋都吊在一只纤细的手上。
手很白,骨肉匀停,特别好看。
张守国为了雪林,也了解过一些绘画方面的知识,自己也能画上几笔,他此时便想,如果让这只手入画,那画出来会不会得到专业的赞美到不一定,但一定非常非常好看……
随即,杨玉英用力拖拽了下,把安全屋固定在岩壁上,反身把头抵在窗前。
“都怎么样,互相检查一下损伤情况。”
传声器里的声音略有些变形,杂音很重。张守国呆呆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张了张嘴,猛地低下头去,肩膀一缩,简直恨不得地上现在就冒出一条缝,好让他能钻进去。
杨玉英轻巧地打开外层防护门进入夹层,检查了空气,才进入里侧的小门。
张岩之和乔秀芝迷惘中睁开眼,一眼看到杨玉英,两个人心里都一跳——原来他们的女儿竟是这个模样?
一开始两个人刚知道一切,心思都在养女身上,养女身体孱弱,精神敏感,他们不敢让她知道这件事,自然而然就忽略了亲女。
后来一连串的打击撞在头上,杨玉英避而不见,对亲生父母没有半点感情,张岩之心中又是郁闷又是恼恨,迁怒了杨玉英,无数次背地里说她是个扫把星,家里的一切灾厄,都由她而起。
乔秀芝也为了维持她那毫无用处的自尊心,不肯向小辈低头,干脆就当这个女儿不存在。
夫妻两个明面上表现得都是云淡风轻。
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难道就真是他们心底深处的想法?或许有恼恨,或许有生疏,或许他们对玉英的感情比不上对雪林,毕竟雪林才是两个人带在手边养大的姑娘,血缘关系有时候是真的比不上朝夕相处的感情,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思念?
很多时候午夜梦回,乔秀芝惊醒时,都会有一些莫名的念头一闪而过,忽然就想起玉英来,会有些惦记她。
万万没想到,再见竟然是如此场面。
他们的女儿身姿挺拔,动作轻灵中透出来一种巨大的力量。
她弯腰检查伤员,替没有穿戴好防护服的人系安全带,修复安全屋在坠落过程中毁坏和错乱的程序。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神态永远是如此的淡定,就因为她的气定神闲,所有人都从惊恐中暂时挣脱开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就像看一个奇迹,一根救命的稻草。
恐怕唯一不觉得意外的,唯有张汗青,张汗青一看见杨玉英,就胀红了脸,讷讷不言。
半晌,杨玉英走过来检查张岩之的伤腿,她轻轻捏,只听咔嚓一声,张岩之甚至都来不及呼痛,脚踝上错位的骨头就正了,痛楚渐渐开始缓解。
检查好伤员,把所有人都固定在安全座椅上,杨玉英叮嘱了两句,便转身出门。
只听咯吱咯吱了几声,安全屋慢吞吞地开始向上攀升,隐隐能听到上面传来对话声,呼喝声,还有机器运转的声响。
一众落难的倒霉鬼心里多多少少平缓了些。
“大难不死,这回真是大难不死。”
“回家我就去买彩票去,我的妈呀,吓死人了!”
“云哥,回家我们就结婚,什么房子,车子,聘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二十分钟后,张家一家人终于重见天日,一家四口面面相觑,都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四个人缓了一会儿,回过神再去寻杨玉英,却是已经看不到人,张家人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安全地带,静静地等待道路畅通以后,转移到大后方去。
只是张家这些人总是忍不住会去打听杨玉英的消息,想知道她在哪里,在做什么,安全不安全。
总是在周围忙碌的实习救援师们,到是无意中很喜欢满足张家人的‘兴趣’,他们别管是吃饭,还是整理药品,或者给这些遇难者清理身上的辐射残留,讨论的最多的话题就是杨玉英。
听说她是四年前考上的救援师,她参考的那一年,所有救援师的风采都被她一个人压了下去。
第一年,她就获得了救援师贡献奖,不是新人奖,而是国内救援师们的最高荣誉之一。
到了第二年,她在国际十八项救援师有关的奖项中都获得了金奖,由她亲自带领的救援师团队,在支援非洲几个国家时,以最简陋的器械救下了四万多的遇难者。
当时国际救援师协会的人,还有无数都在现场,当年著名的摄影作品《她和它》,主人公就是杨玉英,获得了无数个摄影奖项,可谓万众瞩目。
著名的救援师杂志《圣徒》,撰写文章赞扬杨玉英是上天为这苦难的世界降下来的一滴甘露,称呼杨玉英为天生要做圣人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