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公婆怎么说,她始终对这门亲事很是排斥,祁门县区区一偏远小县城,养出来一粗野女儿就想攀附他们时家?
她的儿子可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命,公公若非糊涂,怎能把她的儿子贱卖给一孤女?
咔嚓。
时夫人指尖一痛,竟是不小心折断了指甲。
各种奇奇怪怪的消息越传越广,梁氏刻意敲打过家里的下人,可耐不住族学的姑娘小子们时常在外跑,杨玉英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有关她的诸多消息。
戚芳龄一手抓住竹篮,一手去掐花园里的花,七情上脸地和几个族学的小姐妹叽叽喳喳:“时修远准备的大雁死了,就是老天觉得傅姐姐配不上时修远,怎么不说是时修远无德无行,老天看不过眼,才弄死了他猎来的雁?”
“噗嗤!”
“也只有你敢这么编排时公子。”
“在马场,时公子是为了救依依才误杀的大雁,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能怪谁?”
“可别提依依,这两天外头都传,说依依死死抱着时公子的胳膊不撒手,两个人都贴在一处,好些人都亲眼所见,人人都说时公子心里头的女孩子,可能是依依,不是他的未婚妻,他也说过和傅小姐定亲,非他所愿之类的话。”
“行了,你们在外头都收敛着点,别乱说话,这事闹大,对傅小姐不好,对林小姐也不好。”
而且若真有姐妹争夫的传闻,对静山伯府也不好。
族学里有年长稳重的,听他们越说越不对,连忙发声阻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心思。
“傅姐姐呢?”
“说是家里下人发现屋里有小虫子,她去买些药,杀杀虫。”
“哎哟,我就说傅小姐那院子阴冷潮湿,容易招蚊虫,久住不妥。”
西跨院较偏僻,林木幽幽,其实显得有些荒凉,杨玉英踩着青苔,徐徐穿过小径,进屋看到夏志明规规矩矩地坐在桌边也不惊奇,只让莲莲奉上茶水点心。
“这静山伯府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还值得小夏你屈尊降贵,总在附近打转?”
杨玉英笑道,“咱们皇城司的档案也没查到,哎,我打了半天草,还当十里山那些贼人是冲我来,不曾想到去掳了戚芳龄。”
说着,她话音一顿,双手托腮,静静地看向夏志明,“傅香香真是单纯地死于山贼劫掠?”
夏志明静静地看着她,左顾右盼,支支吾吾:“唔,我替你处理了几只虫子,还有,你要查的钧瓷花瓶窃案,卷宗在此,你可以拿去销案。”
蓝色的封皮,赤红的朱砂印记,印章核对无误。
杨玉英打开封皮从里面取出牛皮纸制成的信笺,扣在手中,不急着去读。
窗外风吹翠竹,沙沙作响,偶有鸟雀鸣唱,从窗口向外看,正好能看到静山伯府最高的一个塔楼。
这样的塔楼府中有三个,都是三层的灰扑扑不起眼的小楼,遍布东西南北,藏于园内,将整个静山伯府收拢于眼下。
杨玉英轻轻一笑:“你先同我说说,十里山抓到的贼人都是什么来头?和最近在静山伯府周围出没的强梁,可是同一伙?”
夏志明点点头。
杨玉英又道:“是冲戚芳龄来的?”
夏志明略一沉吟:“是,不过,或许还有你。”
杨玉英这才展眉一笑:“若真有我,也算合理。”
“可戚芳龄只是个普通女孩,生在勋贵之家,秉性纯良,从不曾与人结仇。”
“到是最近她毛毛躁躁,非要盯着林依依,直言林家小姐有问题,还一门心思要寻到林依依丢的璎珞,为自己昭雪。”
“难道和那件璎珞有关?是这群贼人从林依依的漪澜阁盗走了璎珞?”
杨玉英沉吟道,“贼人能自由出入静山伯府,说明他们对府里情况十分了解,不过,既有内鬼,这也不稀奇。”
“唔,戚芳龄在追查璎珞的过程中,或许知道了别人的秘密,也可能是对方以为她知道了某个秘密,所以才想借机把她掳走。”
“……在这一场戏中,钧瓷,静山伯,林依依,贼人,戚芳龄,线条纷乱,到让人有点理不清了。”
杨玉英轻轻蹙眉,“这里面还有一条暗线,皇城司。静山伯在皇城司有专属密档,保密层级连我都不够格知晓,你又频频出现……贼人或者静山伯想要得到的东西,你也想要?还是林官想要?”
“想必是林官,小夏你虽然也时常有些不守规矩的毛病,可绝大多数都是被牵连进去,这回依旧是林官在生事的可能性更大。”
夏志明盯着杨玉英看了一眼,又一眼,再一眼,忽然一扒窗户,翻身而出,转瞬远去:“玉英,我都开始有些怕你。”
杨玉英扬眉。
外面又有声音直传入她耳廓。
“我本托钦天监赵监证为傅香香和时修远合八字,合的结果便是八字不合,傅香香是早夭命格,不能成亲,但现在看,赵监证的人情怕是要白白欠下,你就是想同时修远时公子成亲,也成不了。”
声音越发悠远,杨玉英翻了个白眼:“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若再同林官掺和,早晚被他从头到脚都给染成黑的。”
说着伸手上关窗,杨玉英有点心烦。
她今天回了一趟皇城司,邹掌事不在,两个少掌事一直在宫里,根本没见到,那些家伙说话躲躲闪闪,颇有隐藏之处。
借着烛光,杨玉英翻开手里的卷宗,文笔简练,生动幽默,正是司中探子的手笔。
整个钧瓷事件记载详尽,细节很清楚,杨玉英细细看完,轻轻吐出口气:“似乎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第539章 帖子
案卷记载,静山伯对钧瓷花瓶势在必得,但所谓‘家有万贯,不如钧瓷一件’,这花瓶极珍贵,静山伯府在外人看来是豪门大族,但这几十年,静山伯府一直在走下坡路,银钱紧缺,入不敷出。
若是要买下花瓶,公中的银钱恐怕要被消耗掉七七八八,到时府中必然更拮据。
朝廷法度森严,陛下治下严谨,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勋贵大族也不可仗势欺人,静山伯想以势压人,夺这钧瓷花瓶,势必不能。
就在戚寻发愁时,身边的小厮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先出钱把花瓶买下,再请人想个主意将他们花的那笔钱骗回来。
说白了,就是利用冯家珠宝行对名声的极度看重,一旦传出冯家卖赝品的消息,那损失可就不只是几十根大黄鱼的结果,冯家百年招牌都有可能毁于一旦,还会影响他们布局京城的大势。
如此,便是冯老爷心中觉得有诈,他也不敢赌。
毕竟这里是京城,冯家再富,也是商户,静山伯府却是官家,天然不平等。
这也是当下骗子们的拿手好戏。
不过静山伯府竟做出这等事,皇城司也调查明白了,看来,这座府邸的繁花锦绣,大约支撑不了太久。
杨玉英看过案宗,把东西塞回匣子里收好,洗漱过后便躺下睡去。
一夜浅眠,第二日一大早,杨玉英还没起身,就觉得外头安静的厉害。
莲莲本身是皇城司的探子出身,他们这些探子,高调时风采迫人,若想低调,便如身边随意可拾取的一块石,一棵草,绝不引人瞩目。
所以她没动静,杨玉英很能理解。
可翠星和春梅两个丫头,却都是闲不住的活泼性情,两个人一直在西跨院做活,平日里清闲,也不像别处的下人多少要卷入些勾心斗角的麻烦,自来随性,没那么多的规矩,平日里杨玉英还没起身,她们就窸窸窣窣地忙活自己的事,说话声能轻易地惊扰美梦。
杨玉英坐起身,向外瞟了一眼,就见两个丫头立在门口也不吭声,俱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你们俩犯了事,被扣了工钱?”
翠星和春梅不说话。
莲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子里,一边准备热水给杨玉英洗漱,一边道:“今天他们听杏儿丫头说,昨天有个野道士半路上拦下时公子,说他红鸾星略动,应是最近有喜,但又撞了煞,会遇灾变,喜事变丧事,若想解,只有男另娶,女另嫁一条路。”
翠星和春梅挤眉弄眼,拼命使眼色。
莲莲偏偏说话平铺直叙,一点也不见拐弯。
“时公子根本不信那些,连理会都不曾便去了。”
翠星连忙进门,挤开莲莲,急声道:“我的好小姐,虽说时公子不信,可您瞧瞧,咱家这门婚事那是一波三折,真让人头疼。这可如何是好。”
杨玉英顿时忍不住笑出声。
屋里俩丫头简直以为她疯了,满脸惊恐。
事实上,这还不算完。
杨玉英去了族学,人还没进门,里面几个小姑娘,小公子就匆匆拦住她,急声道:“长宁郡主从林州回来了。”
戚芳龄更是神色焦虑:“傅姐姐,你莫不如,先躲一躲?”
说起这长宁郡主,却是在京城贵女圈子里相当了不得的人物,也有些另类。
她是平山王之女,平山王世代镇守林州,十五年前,林州民乱,平山王力战殉城,王妃中箭不幸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