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轻言不发一言,默默地啃起了面饼。
这面饼又干又硬,实在是难吃,但他却像是没感觉似的,机械性地重复咀嚼这一个动作。
萧凌峰:“这个寨子是不是有什么仇家?你心里有没有怀疑的对象?”
厉轻言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在这个寨子呆的时间不长,不清楚这里的人有没有什么仇家,我只知道这个寨子与世隔绝,基本不与外人来往,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仇家。”
萧凌峰点头:“其实我也觉得不是仇杀,如果是仇杀的话,一般都会伴随报复性的虐打,但这些寨民都是被一刀毙命,死得干脆利落。”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着抹脖子的动作。
厉轻言皱眉:“普通人不可能做到一刀毙命,那些凶手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老手。”
萧凌峰说出心里想了很久的猜测。
“我猜可能是那群逆贼干的。
那些逆贼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也许是他们在山中躲藏的时候,不慎被这里的寨民发现。
他们为了行踪不外露,决定杀人灭口。”
这个猜测合情合理。
厉轻言却还是有些疑虑:“若只是为了杀人灭口,他们至于连不满月的孩子都杀了吗?那么小的孩子,别说泄露行踪,他们连话都说不出。”
萧凌峰继续猜测:“大概是为了斩草除根,反正杀十个也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对他们这群逆贼来说没多大区别。”
两人正在认真讨论,远处忽然传来将士们的喊声。
“将军!我们找到两个人!”
萧凌峰和厉轻言立即停下讨论,同时循声望去。
十几个将士带着两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正往这边走过来。
那两人都做妇人打扮,但一个身材窈窕纤细,另一个则比较丰腴。
她们都低垂着头,双臂环胸,身体瑟瑟发抖,看起来都很慌乱惶恐。
当他们走进了,厉轻言的视线立即定格在那名身材纤细窈窕的年轻妇人身上。
即便她低垂着头,看不清楚她的全部容貌,但厉轻言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正是云可心!
厉轻言忍不住上前两步。
“可心!”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原本低着头的云可心一听到这个声音,身体先是一僵,随即猛地抬起头。
她的小脸已经煞白,嘴唇被冻得发紫,浑身都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都还在往下滴水,身体不住地颤抖。
当她看到厉轻言的那一刹那,眼眸不由自主地睁大,嘴唇颤动了两下,竟然发出了一个极其生涩的单音节。
“啊!”
萧凌峰诧异地问道:“你们认识?”
厉轻言:“她就是我的夫人。”
萧凌峰:“可你不是来提亲的吗?都还没成亲,她怎么就成了你的夫人?”
“我们之前已经拜过堂了。”
厉轻言解释完这一句,就不再去管萧凌峰。
他飞快走过去,一把将云可心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对不起,我来晚了。”
云可心感受到来自厉轻言的温暖,原本还在瑟瑟发抖的单薄身躯,渐渐地放松下来。
她想到惨死的母亲,想到被大火焚烧的寨子,想到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亲友们……
她不禁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趴在厉轻言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厉轻言的衣襟。
她哭得撕心裂肺,无比绝望。
另外那个身材丰腴的妇人受到感染,忍不住也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都很唏嘘。
两人哭了许久,直到两人哭累了,才渐渐制住哭声。
厉轻言让她们进入将士们临时搭建出来的营帐,又从带来的箱子里翻出两套衣裙给她们换上。
第957章 峰回路转
这些衣裙原本是厉轻言准备的定亲礼物,是根据云可心身材定做的,云可心穿上刚好合适,另外那位身材丰腴的妇人穿着就有些紧了,但也比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要强。
厉轻言让随从烧了火,好让云可心和另外那个妇人可以坐在火堆旁取暖。
火堆上架着铁锅,等锅里的热水烧开后,厉轻言舀出两碗,加了些糖,递给她们。
“喝点热的驱驱寒气吧。”
云可心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完热糖水。
厉轻言柔声问道:“还要吗?”
云可心摇摇头。
厉轻言知道她不能说话,遂看向另外那个妇人,问道。
“请问你是?”
那个妇人:“我娘家姓余,在家排行老三,你叫我余三娘就行了。”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们之前见过面的,就是在你和可心成亲的时候,我去喝过你们的喜酒,当事人太过,你估计不记得了。”
厉轻言确实是不记得了。
成亲当晚,寨子里的人几乎都来了,数量实在太多了,闹闹哄哄的,再加上他当时一心记挂着逃跑的事情,没怎么去关注来喝喜酒的宾客。
萧凌峰走过来,在火堆旁坐下。
因为他穿着一身戎装,腰间还挂着佩剑,云可心和余三娘都有些害怕。
云可心往厉轻言身边靠了靠。
厉轻言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
“别怕,这位是萧将军,他不会伤害你们的。”
萧凌峰配合地露出个还算和善的笑容。
云可心紧紧挨着厉轻言,抱着他的胳膊,像是落水之人抱着可以救命的浮木。
厉轻言原本是想让云可心和余三娘再休息会儿,等她们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再询问大福寨被屠的经过。
结果都没等他们问,余三娘就一口气把她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三天前,咱们寨子忽然来了一伙人,大概有十多个,全都带着兵器。
他们自称是战场上逃回来的逃兵。
他们不能回家,怕被抓住砍头,所以他们想留在大福寨生活。
寨主不同意,他觉得这群人并非善类,怕这群人会给寨民们带来危险。
那群人还挺好说话的,寨主不愿意,他们就算了。
但他们表示要在寨子里住一晚,等天亮再走。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而且寨主也不想跟他们闹得太僵,便点头同意了。
谁知道……”
说到这里,余三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面色变得越发苍白。
云可心的情绪受到感染,身体忍不住又抖了起来。
厉轻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声安抚。
“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云可心依偎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她只有他。
余三娘停顿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往下说。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那天我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只耳坠给弄丢了。
我直到夜里洗脸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个耳坠。
那是当家的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怕第二天去找耳坠就没了,但我一个人又不敢在夜里出门。
恰好当家的那天病了,没办法陪我出门。
我只能向住在隔壁的可心求助。
可心和她娘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三人提着灯笼,在夜里离开了寨子。
我们去了河边,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那枚遗失的耳坠。
我们沿着原路返回寨子……”
夜色深沉,三人行走在回家的路上。
因为找到了珍惜的耳坠,余三娘的心情非常好,脚步很是轻快,脸上一直在笑,时不时还要摸一下揣在怀里银耳坠。
周氏叮嘱道:“这么珍贵的东西,以后可得好好保管,千万别再弄丢了。”
余三娘使劲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除了重要场合,不会再戴这对耳坠,免得再弄丢了。这次实在是太谢谢你们了,这么晚还陪我出来找耳坠,明儿你们别做午饭了,来我家里吃饭,我给你们烧鸡吃!”
周氏笑着道:“都是邻居,帮这点忙是应该的,平时你们一家也经常帮我们。”
云可心没法说话,只能听她们聊,也挺开心的。
她如今梳着妇人发髻,做已婚妇人的打扮。
即便她和厉轻言没有圆房,当他们已经拜过天地,那就是正经的夫妻了,她的身份自然也就从少女变成了少妇。
三人边走边聊,眼看就快到寨子了,却意外发现寨子所在的方向火光冲天!
她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
余三娘撒丫子就想往回跑。
她的家人还都在寨子里面!
周氏却一把拉住她。
“寨子里面可能有危险,你和可心先留在这里。
我一个人回去看看。
若是没有危险,我会尽快回来找你们。
但如果我一直没有回来,就意味着寨子里面非常危险。
你们千万不要回去,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余三娘不愿意。
可周氏却一再恳求。
她主要是为了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