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小姑娘聚在一块也不吵,全都用羡慕的眼神打量这间房。
家里的条凳都被大丫搬过来了,只有林晓一人可以坐在床上。
有个小姑娘拿她们和林晓比,“你们的房间少了一张书桌和椅子。”
大丫笑着解释,“晓晓有书桌和椅子是为了写字,我和二丫又不需要写字,所以我爹娘就没给我们做。”
大家听到林晓居然会写字,不由惊奇地瞪圆眼睛,“晓晓,你识字啊?你又不能进城当掌柜,识字有啥用啊?”
村里的学堂并不是为科举开的。
在村民们眼里,科举离他们太远了,而识字进城当掌柜,才是家长们对孩子最现实的期盼。
林晓忍俊不禁,歪了歪脑袋,“如果我识字,将来就不会被人骗了。”
接着她便讲了一些小故事。
因为不识字,被人骗了卖身,最后白给人家干了几年活。
因为不识字,被坏人抓去顶了壮丁,最后死在战场上,连尸体都不全。
因为不识字,嫁给掌柜,对方嫌弃她不能帮忙算账,在外面找了二房,对方将她压制得死死地。
……
这样的故事,她信手拈来,可这群孩子们哪听过,一个个都听呆了。
有几个胆子小的姑娘当即就抹着泪道,“外面坏人太多了,我以后就待在村子里,哪也不去。”
林晓心里一塞,这才意识到自己光说坏处,没说好处,反倒打退这些人的积极性。
于是她又赶紧讲了几个励志故事。
因为识字,姑娘嫁到夫家,避免全家被坏人蒙骗,因此受全家人尊重,与夫君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因为识字,守了寡,并没有自怨自艾,而是认真教导儿子,赚钱给儿子读书考科举,儿子终于出人头地,她自己也当了官夫人。
因为识字,父母被人害死,她侥幸存活,却并不气馁,只身跑到京城为父鸣冤,最终为父沉冤昭雪。
……
励志故事往往比悲剧更能鼓舞人心,这些孩子霎时就着了迷。
甚至有个孩子被故事中女主的坚性所感动,思及自己,一把握住林晓的手,两眼放光,激动道,“晓晓,我也跟你识字吧。我也想识字。我也想像她那么厉害。”
其他孩子性子腼腆,心里也想学,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只能巴巴望着林晓。
林晓点头,“那当然好。”
孩子们齐齐松了一口气,都为将来自己也能识字而雀跃。
只有个孩子为难道,“可是我们没有纸笔。”
这七八个孩子在村里的地位算是好的。
因为上头有嫂子或是哥哥帮衬,不用天天在家干活,时不时还能出来玩。
但是笔墨纸砚这种精贵东西,父母是绝不舍得买给她们的。
林晓摆手,“这个不难。咱们可以在地上写啊。我每天教你们两个字,你们就照着学,回去每天练上五十遍,要不了多久就能学会好多字了。”
孩子们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全都跃跃欲试,怂恿林晓现在就教她们识字。
于是这群孩子从房间出来,到空旷的地方,排排站,人手一根树枝,等着林晓教。
林晓担心她们三分钟热度,就提出每天傍晚出来半个时辰,她教他们识字,然后考教昨天学的内容,成绩最差的那个明天要带一把炒黄豆分给大伙。
但凡是个人,谁还能没有点好胜心呢,于是大伙全都卯足了劲儿,认真跟着林晓识字。
刚开始林晓教一些简单的字,大伙学得挺快。等后头教难的,就有不少人写错。
于是从那天开始,这群孩子每天都有炒黄豆吃。
只是很快,林晓又面临新的困难,等她教的字一多,她就发现前面教的东西,大伙很快又忘记了。
因为这群孩子们没有书,没办法把前面学会的字反复温习。而林晓也不可能每人送一本《三字经》。
林晓琢磨好几天,终于叫她想到个好办法。
她发现家家户户贴的春联就有不少字,她可以先教春联上的字。
孩子们要是忘了,只需要跑去再看一遍春联,反复看上几十遍,就怎么都能记住。
这些女娃奇怪的举动很快就被她们的兄弟姐妹知晓了。
刚开始他们嘲笑这些人异想天开。
可这群孩子跟着林晓也学了讥讽话,就反击他们,“你们就是睁眼瞎,将来就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
小孩子攀比心很重,被嘲笑,就有些不服气,“你识字了不起啊,我就是不想学,我要是学,一定比你快。”
“我才不信。”
“那咱们来打个赌!”
没过多久,几乎全村的小孩都跟着林晓学认字,大人们很快也都知晓这事儿。
乡下民风淳朴,村民们或多或少有些缺点,但他们心眼实在,人也识好歹,见林晓愿意免费教他们孩子识字,他们心里记着这份情,就往林晓家送些菜表示感激。
林晓教村里孩子识字这件事自然瞒不过林满堂和李秀琴的眼睛。
刚开始林晓的确想过将自己的零花钱买些纸,将《三字经》抄录下来,送他们每人一份。
后来又觉得免费送东西,没有激励性。于是她就将自己及父母练的字帖,一个字一个字裁下来,当成奖励,送给那些成绩好的学生,激励他们努力学习。
这小小的字儿在这群孩子心目中相当于军功章,全都小心翼翼收起来。
女儿得到全村人的认同,让李秀琴为女儿骄傲的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村里只有她女儿一个姑娘家识字,太打眼了。她这些日子一直担心村民们说酸话,比如“给女儿识字,就想攀高枝,让大户人家当小”等等。
没想到女儿小小一个善举就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
可见什么时候,都不能小觑群众的力量。
不提孩子们,就说大人这边。
房子盖好了,林福全打算择吉日办暖房宴。
其他人选都还好说,只是有几人,林福全觉得不请不太好,特地来找二弟商量。
林满堂听明来意,这才知道他大哥想请庄二哥那伙人。
林福全给出理由,“怎么说上回他们也帮我们解决徭役的事儿。咱们不请他们好像不太好。”
林满堂想想也是,“那行,我去请。也不知他们有没有空?”
林福全笑了,“没空是他们的事儿,没请就是咱们失礼了。”
林满堂点了点头,便和大哥一块去了周家村。
庄哥不在,倒是庄二哥正在家里打扫卫生。
看到林满堂来了,他放下扫帚,招呼他们进来。
虽不是笑脸相迎,但没有之前那么大戾气了,让林满堂诧异不已。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林满堂纳罕,“几个月不见,庄二哥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庄二哥衣着不修边幅,一两个月没洗都很正常。可现在呢?穿着窄袖长衫,腰袋扎得紧紧地,鞋面也擦得干干净净,这身打扮像饭馆里的小二,透着股干脆利落。
庄二哥挠头,郝然一笑,“没办法,衙门里头规矩大。穿着邋遢都不让进。”
他招呼他们坐下,又要端茶倒水,林满堂忙伸手阻止了,“不用了,我们是来请你们参加我哥家的暖房宴的。日子就定在后天。”
庄二哥一愣,随即翘了个大拇指,“不错!像你们这样踏踏实实过日子也挺好。不像我们以前,糊涂度日,还以为自己挺能耐。”
上次他大哥让他改邪归正,庄二哥还是拧巴着,现在却是心悦诚服,看来这是经事了。
林满堂知道庄二哥藏不住事儿,心直口快得很,这夸就是夸,损就是损,便好奇问道,“你怎么转变这么快?可是有啥好事发生?”
庄二哥挠挠头,暗骂自己一得意就忘形,笑道,“这话说来就长了。”他看向林满堂,“对了,你还请其他人吗?”
林满堂可不知道其他人的住处,顺势问道,“你知道其他人在干什么吗?”
庄二哥没什么心机,当下就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大壮跟着我哥。关青没有继续混,其他人加入王麻子了。”
林满堂一呆,这才想起王麻子是当初害庄哥坐牢的人。那人还是庄哥的死对头。其他人加入王麻子,庄二哥这个暴脾气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不应该啊?
林满堂试探问道,“你现在跟王麻子关系咋样?”
庄二哥不屑地撇了撇嘴,神色中颇有几分自得,“我现在好歹也是半个官家人。他一个街头混饭吃的无赖,我还不放在眼里。”
说起这事,庄二哥就得意,跟林满堂绘声绘色讲他哥是怎么报仇的。
庄哥要散伙,与昔日的好兄弟好聚好散,但是他并没有打算放过王麻子。反倒将人约出来再打一架。
那天晚上,月亮高高悬挂在天空,周围挂满了灯笼,清晰地照亮每个人的脸。
王麻子带了一伙兄弟,声势浩大,似乎想从气势上打倒庄哥。可见人家心里也是有数的。
庄哥从牢里出来,他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
再加上庄哥威名很大,他就怵得很,早就等这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