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人钱,就好像比别人矮了一截。远比身体上受的苦, 更让她难以接受。
再说了, 现在没钱,不等于以后没钱。明年夏天卖凉粉,养猪钱绝对够了。何苦现在到处借钱, 欠别人人情呢。
李秀琴觉得她男人不可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却故意提这条建议,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她转了转眼珠子,狐疑地看着他,“林满堂,你是不是想把养猪的方子分享给村民?”
虽然她用的是怀疑语气,但一起生活半辈子的人,她就是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
没错!他们是来自现代,可那又怎样。一辈子还那么长,他们拥有的技能只会用一样少一样。他不想着让每一样技能发挥它最大的用处。却只想着随随便就教给别人。
他是不是傻啊?!
前世他就是这个大方性子。
他做生意赚钱那一年,老家那些人眼红,大老远坐车到他们家蹭吃蹭喝。
一次就来一大家子,搞得家里脏兮兮的,这些也就罢了,可他们到了别人家也不知道管好自家的孩子,竟然还划破了她爸送给她的那套几十万的红木沙发。
现在可倒好,他又想拿方子贡献给村民们,真是穷大方,越穷越大方。
林满堂见媳妇生气,便猜到媳妇又想起红木沙发的事儿了。
为了这事,他让了她大半辈子。
其实她真的误会他了,他真不是大方。
他小时候后母恶毒,每天只给他喝一碗稀粥,他饿成皮包骨头。他一闹,他爹就揍他,说他是搅家精。是村民们看他可怜,从牙缝中省出粮食养大了他。
那时候家家日子过得多难啊,这份天大的恩情,他那时候就记在心里,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回报他们。
人家上门也不是卡油,就是请他帮忙给孩子安排工作。
就这么点忙,他能不帮吗?
至于红木沙发,那是小孩子不小心划破了,真不是故意的。孩子被打得鼻青眼肿,大人都给她下跪了,他总不能真的把人往死里逼吧?
至于养猪这事儿,不是他不想瞒,而是这事根本就瞒不住。能瞒上几年让他们攒些家底都算好的了。
“媳妇,咱这猪肉想卖上高价就得卖给有钱人。可是那些有钱人都有后台的。要是对方执意买方子,咱能不卖吗?”
与其到时候被人家逼着卖,还不如他把方子告诉村民们,然后运作一番,让小庄村的猪肉可能成为地方特色,名声越传越广。别人就算用那方子养猪,也只能拾人牙慧。
林满堂掰开揉碎了给妻女讲其中的厉害关系,“你会养猪的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事迟早会露馅。与其到时候被全村人嫉妒,还不如咱们用这方子收拢人心,先教会部分人呢。”
如果你把方子告诉所有人,那他们就会以为你这么做是应该的,并不一定会记得你的好。
如果你有选择地告诉部分人,那得了你好处的这部分人就会越发感激你的好。
“我希望他们的感激啊?我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我又不指望他们。”
林满堂叹气,“前世你就是这样清高,一直融不进咱们村子。可到了古代,你真不能这样了。这古代邻里关系一定要处好,要不然咱们肯定会受他们连累。”
李秀琴奇怪看了他一眼,“你又不当官,我能受他们什么连累?”
真当株连九族就像吃家常便饭那么稀松平常啊。这个大部分人连村子都没出过。就算闹事,也顶多就是谁家跟谁家打架了,她能受什么连累?
林满堂被她噎住,她就是这么个只知道关起门过自家日子的人,与任何人的关系都是淡得不能再淡。
可她不知道在乡下生活,与村民们相处融洽有多么重要。
“大的连累倒是没有。但是咱们不能只想着眼前。你想想,我要是带他们发了财,将来我是不是也能当上里正。”
像前世,他们村的村长不就利用关系让儿子顶替别人的名额上大学吗?
这还只是村长呢?这边的里正就相当于后世的村长。
李秀琴怔了下,想想他要真能当上里正,家里日子应该能过得更好,便不再反对了。
林满堂暗暗松了一口气。
林晓撑着下巴问,“爹,所以借钱就是你给大家设置的关卡?”
“是啊。借钱就是试探一个人值不值得深交的最好办法。”
林满堂见女儿诧异地看着自己,想来她从未想过借钱居然还有这么多道道,不由又多说了几句,“交朋友一定要交知心好友。最好是能借给你钱的。那种能跟你谈得来的朋友,其实未必是好友,当你处于谷底时,她未必愿意帮你。”
李秀琴不忘补充,“宁缺勿滥。”
林晓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既然定了,明年开春抓猪仔,林满堂掐着指头算借多少钱合适。
李秀琴想了想,“不如一次就多借些。这边没有饲料,咱们就得喂麦麸。还有租旁边的场地都得花钱。”
养猪防止猪瘟的三个办法:除了提高猪的免疫力和煮熟猪料,还有猪圈要保持卫生。
林晓又补充,“还有果树呢。坡地还要栽果树的。”
林满堂一拍脑门,竟是忘了这事,果树可不能不栽,哪怕不养猪,他也得先把果树给种上。好吧,这么算下来三十吊钱都打不住。
“那我就借五十吊钱。多余的钱还可以用来买豌豆。”
李秀琴拍拍他肩膀,嘴角勾出一抹浅笑,“你去借吧。考验你人品的时候到了。”
张嘴管人借钱得厚脸皮,她面皮薄,可干不来这事儿。
林满堂:“……”
林晓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林满堂望过来,林晓憋住笑,提了条建议,“要不然,我陪您去?”
林满堂无语,带你去,他这脸还要不要了?
林满堂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就去找林福全。
他没有开门见山直接借钱,而是问林福全有何打算。
林福全便把自己明年要盖新房以及打算买一头牛的事说了。
林满堂挑了挑眉,“一头牛要多少钱?”
“十八吊,现在正是秋收,牛价比较贵,我打算明年开春再买。”提起明年,他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林满堂算了算,只是十八吊钱,再加上盖房,他大哥应该还能剩下些钱。
林满堂把自己打算养十头猪的事了跟他说了一遍,并且一张口就问他借二十吊钱。
林福全呆愣半晌,“你又没那么多地,养那么头猪干什么?”
这话倒造得林满堂一愣。他养猪是为了卖钱,跟种地有什么关系?
林福全又问,“咱们乡下人养猪是因为家里吃不完的剩菜可以用来喂猪,家里有孩子也可以让他们割猪草。你养这么多猪,谁给你割猪草啊?”
林满堂理所当然道,“我买个下人啊。要不然我干啥问你借这么多钱。”
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儿让林福全差点跳脚,不过这到底是他亲弟弟,又对他不错,林福全压下心头火气,相当不解,“咱们村那几家养十几头猪是为了得猪粪好肥田,你家里只有五亩沙地,真没必要养那么头猪。”
感情大哥以为他养猪只是为了肥田,林满堂无语,不得不解释几句,“大哥,我养猪是为了挣钱的。我怎么可能天天给猪吃草呢。肯定用麦麸什么的喂。”
林福全就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自己的二弟,“你用麦麸喂,不得花钱买吗?再加上你还要盖猪圈……”
艾玛,他都不忍再往下算了,算得他心肝疼。
林满堂没辙了,只能将自己有独特喂猪技巧告诉大哥,说完,还叮嘱大哥别对任何人说。
“我喂出来的猪肯定没有煽味儿。猪肉一斤起码能卖二十文。”
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倒叫林福全一愣,心里寻思,他二弟真的改好了吗?该不会又犯糊涂了吧?
林福全有心想劝二弟别折腾,卖凉粉就挺好的。实在没必要非得冒那个险。
可林满堂死了心,哪是他能劝得住的。
林福全没辙了,二弟这是铁了心非要折腾呢,他重重叹了口气,“你一次养那么多头,万一生病了,你到时候拿什么还?我这过了年,还得盖房子还要买牛。”
这是不放心呢,林满堂倒也能理解,二十吊钱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早想好了说辞,“大哥,你要是不放心,咱们可以立字据。要是我还不了钱,我可以将现在的三间大瓦房赔给你。我来住这老房。你看怎么样?”
林福全拿他没办法,只好道,“这么多钱,我得回去跟你大嫂商量。”
林满堂笑了,“行。”
这笑脸搁平时挺能暖人心窝,但此时的林福全真心暖不起来,他只觉得心累,哎,真能折腾啊。
林福全心事重重回了家,刘翠花正在灶房忙活。
别看今年家里有不少进项,但是一家人节省惯了,每天依旧吃的粗粮窝窝头配上水煮青菜,外加一碗杂粮粥。
进了灶房,林福全将烧火的二丫赶出去,“我来烧火,你出去玩吧。”
能出去玩当然好,二丫乐得丢掉手里的烧火棍,一眨眼溜出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