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如此,三位船长也没有犹豫,立刻招呼人手,驾船前来。不但那些水手,就连李牛、孙二郎都憋足了劲儿,跟着伏波一起操练。真遇上海盗,他们才是一条船的主心骨,岂能临阵退缩?
林家村的情况则更复杂些,老船长故去,林猛接替了船长一职,得先学会如何操船,如何指挥船上水手。好在他也跟着父亲学了不少,又有村里几位经验丰富的老海客协助,虽说时间紧迫,却也不至于掉链子。
不过比起操练,伏波更在意的还是其他。寻来了林猛,伏波直接问道:“林家村的货已经被抢了,这次出海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可戳到了痛处,林猛苦笑道:“村老说了,可以先向借些钱货,到时连本带利还上。”
这也是无奈之举,向人借贷,走上一趟到有大半是为别人花苦工。万一被劫,还要背上难以偿还的巨债。然而不这么做,他们也实在没法备齐货物了。
这并没有出乎伏波的预料,她又道:“备齐一船货物,需要多少银钱?”
“少说也要二百两。”林猛叹了口气。之前那船货物都将近四百两了,是全村上下的积蓄,也正因此,被海盗所劫才会伤筋动骨。
这话倒让伏波诧异的挑了挑眉,她也见过林家的船,虽然排水量不算太大,但是船舱不小,应该能装不少东西。这样的船,跑一趟才拉几百两的货?
“你们都贩些什么?”伏波忍不住问道。
“最多的就是棉布、烧炭、瓦坛还有几种土矿,还有虾干,螺贝,马鲛之类的海货。”林猛有一说一,答的认真。
伏波一阵哑然,在她概念里,古代海上最赚钱的该是丝绸、瓷器、茶叶等物,谁料这些人只是卖些杂货和海产品,跟一般的渔民差别也不算大啊。
不过既然如此,她倒可以稍作安排了。想了想,伏波道:“我身边有一百两的银票,不如投给你们当成本钱……”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猛就连连摇头:“那怎么成!吾等已经劳烦恩公许多,再拿钱财,猪狗都不如了!”
“这不是给你们,是借给你们的。如今我也没有营生,总不能坐吃山空,还不如投钱分润。如此,不比借商人的钱划算?”伏波没有说假话,她现在可以说无依无靠,光是教导这些渔民,能得的钱财也十分有限,而且肯定不能长久。既然如此,何不作一些实打实的买卖?
林家村已经到了穷途末路,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把钱给别人可能还要提心吊胆,但是这次出海她是全程跟着的,不但能参与交易,还能观察一下市场,为将来打算。
这话入情入理,倒是让林猛犹豫了起来,沉默片刻,他还是叹了口气:“一百两有些少了,怕是不够一船的货物。而且现在时间紧迫,估计也没法去番禺进货了,就近卖的话,会贵上许多。”
番禺是大港,私船往来,货价便宜不少。但是过去采买至少要几天时间,太耽误事了。近处的商贾消息灵通,如果知道是林家村买的,说不定就要坐地起价,狠宰一刀了。
伏波想了想:“那你说的那些海货呢,附近村子里没有吗?”
这可是海边,虽说施行了海禁,但是肯定还有不少村落就如林家村一样没有内迁,这些人手里的海货理论上不会少的。
林猛却摇了摇头:“有是有,但是适合运去合浦的东西不多,况且还要卖给商铺,哪里够走一趟海的?”
“那是往年,今年出了海贼,有没有人收货都成问题了。不如你们派人联系一番,说不定收上来的货还便宜些。”伏波想的很明白,当出现盗匪时,受害的肯定不只是一两个商人,而是一整条商路。没了经营小本生意的私船,收货的人势必也会减少。现在官府加税的消息传出,怕有不少人都眼巴巴等着商家上门呢。这可是捡漏的最好时机,番禺的货物再怎么便宜,也不可能比原产地还便宜吧?
林猛呆住了,怔了足有十来秒,他“啪”的一下拍在了腿上:“恩公说的是啊!好多村子怕是都不敢开船了,屯货肯定不少!我这就去问问叔祖,看能不能办成此事!”
说着,他突然想起了关键,涨红着脸行了个大礼:“恩公果真是吾等救星!”
正因为面前这人,他们才能活着回来,才能这么快联系到孙、李两家,才能有买货的钱和去处。这一样样,皆是救他们的性命啊!如此大恩,做牛做马都还不起了!
伏波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微微一笑:“你我需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何必多礼?赶紧办正事要紧。”
这话听得林猛心头一热,愈发用力的点了点头,飞快跑了出去。
※
“孙二,不行就吭一声嘛,又没人笑话你。”喘着粗气,李牛咧嘴笑道。
这几天各家的船都到了,人也齐了,开始跟着那伏小郎操练。年幼力弱的,全被安排去挥杆,每日一半时间在船上,一半时间在船下,不但要戳刺草靶,还要学会怎么围成阵势。身高力大的,则要学抛矛,各家都有用鱼叉的好手,抛投短矛可比刺鱼简单多了,还能直接杀伤敌船上站着的人,让人豪气顿生。而那些胆大手稳的,则能学些刀法,虽说招式糙了点,不能算真正的武艺,但是配合持杆者,杀死登船的贼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李牛、孙二这些原本就有武艺,还掌舵操帆的,学的可就多了,样样都要知晓不说,还得学习新冒出来的“旗语”。这还不算晚,几人每天早上还要跑上几里路,简直累的舌头都要吐出来了。
李牛也是仗着自己的体魄更好,跑的满身大汗也要刺别人几句。孙二郎理都不理,只管闷头跑步。好不容易回到村里,李牛捂着胸口,只觉气都喘不上了,边咳边骂:“这小子不当人子啊!跑什么跑,老子肺都快炸了!”
正骂着,背后传来了个声音:“若是不愿,也可以不跑。”
李牛一个激灵,赶紧转头陪笑:“伏贤弟说笑了,咱们不是听你的话吗?只要能保住船,怎么练都行!”
他也不是傻的,跑了几天,已经感觉出气力增长。他可是一条船的船长,越是精力旺盛,体魄强健,越能震慑众人。他已经不年轻了,不趁此机会好好学学,说不定那天就要被换下来养老了。
几天相处下来,还能不知道这货嘴碎的毛病?也不理他,伏波道:“船身的改造已经完成,今天要上船实战,顺便训练旗语。”
李牛和孙二郎都是一凛,也顾不得身上的汗了,李牛催道:“快快!先去看看!”
这次为了出海,三艘船都做了一定的改装。其中孙家、李家的船加固了舷墙,而林家的则因为桅杆更高,在上面加了个瞭望台。这可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寻常海船探查航道、敌情都是站在高高的船首船尾瞭望,哪有在桅杆上建台子的?
也正因此,两人对于林家这艘船的改造就更为好奇了。此刻三艘船都停在岸边,几人上了船,立刻跑到了桅杆下,抬头张望。
“这么小一个台子啊?真顶用吗?”李牛瞧着桅杆顶上的小小木台,心底好奇的要命。那地方估计只够一人立足,除了瞧瞧远处也没多大用处了。而且桅杆可不低啊,到了海上更是摇摆不休,摔下来该怎么办?
“这次出海,防备的就是海盗,站在最高点眺望敌情十分重要。早一刻发现敌人,我们就能早一刻备战,取得先机。”伏波答得理所当然。其实在仔细观察过船只后,她就明白了中国古代的船舶,为什么没有设置瞭望台的习惯了。
和西方的软帆不同,中国的海船使用的都是硬帆,在帆面上横着固定一排排竹竿,使得整个帆面成为一体,可以用简单的绳索升降。如此一来,硬帆能够承受八面来风,避免了西式软帆必须随着风势调整,需要大量滑索装置和人力损耗的毛病。但是相对的,帆的重量会直线上升,桅杆高度就会受到限制,且只有一条直上直下的主桅杆,没有西式帆船那种阶梯式的横向桅杆,自然就不能在两根横桅之间建立瞭望台了。
这么一根杆子,还要挂一个能四面转圈的大硬帆,根本没有设瞭望台的空间。伏波也是研究了许久,最终才在桅杆顶部设了个小平台,人爬上去之后,可以坐在平台上,用绳索固定身形,大致能保证安全。
不过这时再怎么介绍,也没实际演示来的直观。没有废话,伏波搓了搓双手,猛地抓住了主桅,飞快向上爬去。这动作吓了大家一跳,李牛已经叫了出来:“哎!伏小弟不可,太险了!”
这算什么危险?伏波没有理会他的大呼小叫,轻而易举爬到了桅杆顶部,先把固定绳拴好,这才反身坐了下来。桅杆高度只有七米,还不够三层楼呢,伏波怎么说也是在西式风帆船上操练过的人,更高的船桅也爬过,更险的绳网也攀过,就算如今体力还没彻底恢复,也不会怕这点高度。
坐稳后,她望着甲板上的众人,大声道:“看我旗号!”
喊完,伏波从腰间取下了两面三角小旗,挥舞起来。想让这群渔民掌握复杂旗号是痴人说梦,但是简单的示警还是可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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