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父子听了都是一惊,居然不是防备贼匪,而是追袭逃兵?这得是多大的胆气,多强的实力!然而看看岛上情形,他们又完全说不出话来,人家有十天平一个大岛的本事,想做什么是他们能反对的吗?
见两人神色,林猛赶忙安慰道:“也不是每条船都会跟着出海的,钟兄也不必担忧……”
谁料他的话还没说完,钟平赶忙道:“林头目这就见外了,我钟家也是歃过血,入了帮的,一切都听帮主安排,绝不推辞!”
见他这模样,林猛哈哈一笑:“钟兄果真是个明白人,不枉东家看重。放心,咱们都是一家人,也会紧着自家人安排。过几日发下新衣,大伙儿都穿上了,可不就不分彼此了?”
知道赤旗帮都是有统一衣衫的,钟平闻言大喜:“那就烦劳林头目了!”
“都是兄弟,不必客气!”
两人谈的起兴,钟大亮这才回过神来。刚刚听说要打仗,他心头还有些忐忑,没想到老爹直接就冲了上去。也是啊,赤旗帮这么厉害,不紧紧跟上,他们用什么来换功劳?一想到自家也能拥有两条甚至更多的船,钟大亮就兴奋了起来,他们钟家可没有孬种,好好操练一番,肯定也能大显威风的!
※
随船队运来的,有人手也有物资,寨子里开始大兴土木,女营也开始忙碌。赤旗帮多了那么多的人,缝制新衣是少不了的,何灵第一时间叫来了众人,询问有多少会裁衣的。出乎意料,这次不但大营里来的应了声,岛上的女子也有默默举起手的。
这显而易见的变化,让何灵振奋了起来。就跟公子说的一样,只要肯迈出脚步,肯定会有改变。不过她也不能放松警惕,得时常告诫大家,被打骂、被折辱,并非是因为她们错了,而是那些孬种、混账只能欺负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若是跟他们站在了一边,羞辱那些受了伤,遭了罪的女子,只会让恶人志得意满,让更多无辜者蒙冤受难。不能作恶,也不该成为“帮凶”!
当然,这些话不能说的太严苛,也不能让两边生出隔阂。一同做工就成了个好法子,整日待在一起,迟早会熟悉起来。公子说了,等她识得字多了,会写会算了,也可以教教女营里的人,读书是能让人明白事理的,哪怕有些东西开始不明白,将来也会懂。
把众人分了组,在空地里摆上桌案,支起晾衣杆,一群人又如以往那般忙碌了起来。何灵也四处指点新人,教她们怎么按纸样子裁剪,缝衣时需要注意哪些细节。
“何姑娘,这边针线不够了,得再取些!”
听到叫喊,何灵干脆应了一声,转身去取东西。女营里的小仓库设在她原来住的地方,这是公子要求的,她和林默必须搬出来,房屋改作他用。何灵开始还犯倔不想搬,后来才发现,公子是真心为她俩着想,这才听了命令。不过小库房里搁的都是金贵的东西,钥匙在她手里,自然也要她去取。
快步走了回去,还没到门前,何灵突然顿住了脚步,就见有一个人静静站在前面,不是阿红又是谁?
正出神的看着那间屋,听到了脚步声,阿红身形一颤,匆匆转了过来。看清楚来人,她这才如往常一样凉凉的笑了笑:“是何姑娘啊,怎么,又来取东西?啧啧,这样好的房子也做库房,还不如给别人住呢。”
何灵皱了皱眉:“你想住?”
阿红呵呵一笑:“只要何姑娘肯,我就敢住!”
这屋里死过人,是没人愿意住的,就连原先那个破屋也早早的拆了,准备改建其他屋舍。这是挑衅吗?还是一如既往想让她生气?然而何灵却迟疑片刻,突然问道:“你……你是不是曾帮过她?”
她没说出那人是谁,阿红的脸色却突然变了,掉头就走。何灵怔了怔,赶上前了一步。她没想到自己居然猜对了,更没想到,阿红真对那女孩伸出过援手。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在她们来岛上前,女营封闭了好几日,如果没人照料,那个痴痴傻傻的姑娘是如何活下来的?就连她所在的破屋也有些奇怪,她那样的容貌,怎么会关在个发了臭的破屋里呢?若是有人故意把她藏在那边,不论是谁打胜了,恐怕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吧?
所有人里,只有阿红知道那姑娘的来历,也只有她会因她的死勃然大怒。可是这么个尖酸刻薄的人,为何会救个疯子?只是因为那小姑娘瞧着可怜吗?
然而这一刻,何灵并没有猜测理由,她只是叫道:“别再说卖身的事了!公子说过,人想变坏是很容易的,别给她们理由!”
阿红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只低低哼了声,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惯例的嘲讽。看着那快步离去的身影,何灵只觉心头一松,似乎有一块大石被挪开了。在原地站了半晌,她才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屋里还是那么昏暗,何灵不由自主扭过头,望向那个角落。可是今天,那里空荡荡的,再也看不到悬在半空的身影了。
她眨了眨眼,露出了笑容。
※
严远并没有在大营多留,跟李牛交代完,就直接返航。等回到岛上,立刻去见了伏波。
“东家,二王村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严远把处置那群人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包括杀了几人,平分了多少钱财,没有半点隐瞒。
听他说完,伏波微微颔首:“办的不错,此行可有什么所得?”
讲道理可比杀人难多了,严远犹豫道:“申冤其实是激起民愤,只要杀了那些作威作福的家伙,民愤就会平息,会使得民心所向。不过二王村只个小小渔村,杀几个村老就能解决,若是换到更大的地方,恐怕没这么简单。”
“那你呢,觉得那些作威作福的该杀吗?”伏波反问。
严远犹豫的时间更长了,许久才道:“杀不尽的。”
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他是真的想过了,所谓“作威作福”,其实就是“阶级”的表征,是权力的副产物。一个渔村都能出现不同的阶级,放在整个国朝,又该有多少?而阶级是没法轻易消除的,甚至光是触碰,都会引来翻天覆地的大乱。没有生产力的支持,单纯去搅乱生产关系,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伏波不是搞政治出身的,在这上面没什么值得称道的经验,有些历史也不是简单复制就行的。好在她现在的目标并非是搞革命,有了先后缓急,就有了施展的余地。而能看出阶级矛盾,还能够想明白自己站的是哪一边,严远算是通过了考验。她并不害怕军人有思想,想要用一把刀,还要让他不反噬,最好的办法就是确定目标一致。基于这种认知产生的服从,才是最稳固的。
这些林猛他们都做不到,严远却可以。
笑了笑,伏波道:“我也没想杀尽他们,只是你要明白,咱们依靠的并非是朝廷,而是那些哭喊着的人。若是朝廷不管,就需要别人管管了。”
这话说的有些嚣张,严远却着实松了口气。他也怕小姐太过怨恨,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这个船帮现在还太弱小了,只需调来一支水军就能彻底扫平。若是冒进,恐怕骨头都没法留下。
伏波见他神情,笑道:“不必担心,大营那边如何了?”
“叠起了京观,似乎已经震慑了宵小,不过……”严远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过李头目似乎不怎么看重二王村的事情,我怕他怠慢了,白白浪费了良机。”
听到这话,伏波笑了出来:“放心,李牛没有看起来那么莽撞,这点小心思,还是会耍的。”
第六十三章
因着下辖冒出了个赤旗帮,竟然领着沿海诸村违抗官府,拒缴盐税,曹县令这几个月简直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原本想宰些大户冲抵赋税,谁料又没弄好,闹得下面沸沸扬扬,托找关系的,想法施压的,阳奉阴违的,当年那些在邱大将军面前乖的跟条狗似的大户们又开始闹腾起来,都快把他的头发给愁白了。
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没法停手了,升迁的门路眼瞅着就要打通,难不成要舍弃这好不容易谋来的机会吗?
谁料过正发愁局面没法收拾,情况就突然有了转机。不知怎地,竟然有几家大户求上门来,说话也好听了,脸色也好看了,就连之前百般推诿的钱也愿意出了。这可让曹县令大吃一惊,赶忙找来羊师爷,让他去打探打探,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辜负曹县令的重托,羊师爷很快就带着消息回来了:“东翁,罗陵岛的贼寇和赤旗帮打起来了!”
曹县令闻言大吃:“那女子说的竟是真的!你可知谁胜谁负?”
当初赤旗帮帮主的爱妾前来县衙时,就曾提过一句,说是赤旗帮嫌那群贼寇碍事,想要攻打罗陵岛。他还以为这是吓唬人的大话,谁料这才多长时间,竟然真打起来了!
“听闻是赤旗帮胜了!还处置了一个跟贼寇有牵连的渔村,一口气把村长、族老都杀了个干净呢!”羊师爷赶忙答道。
这话听得曹县令遍体生寒:“难怪那些大户会突然登门,这是想靠本官撑腰啊!他们也不想想,本官哪有办法节制那群贼匪,就靠县里这几个衙役吗?这都开始屠村杀人了,将来要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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