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那艘逃掉的贼船走的太慢,没能传回消息,还是海盗们觉得这根骨头太硬,没必要花人命来填。之后的航程里,再也没遇上敌人,就算有海盗船远远瞧见了他们,也未曾上前。于是众人一路顺风顺水的绕过了最危险的罗陵岛,回到了虾子窝。
到这里就算到家了,但是航行还未结束。孙家和李家的两艘船还要继续东行前往番禺,把拉回来的货物全部卖掉,而林家则要尽快卸下一船米粮,就近发卖。当然,少不了还要安排些人,修复抢来的大船,把海盗们留下的印记全部抹掉才行。
于是伏波二话不说,带上一箱胡椒和两个林家青年上了孙家的船,跟随他们一同往番禺去。对于这决定,其他人也不觉得奇怪。胡椒当然要运去番禺贩卖,这么贵重的东西,也只有伏小哥亲自经手才行。更何况自番禺回来,他们还要再走一趟合浦,对于一手促成米价打折事的伏波,众人也是毕恭毕敬。
虾子窝距离番禺不过两日的航程,到的第三天清早,船就靠了岸。跟合浦不同,番禺周遭有更多的岛屿,船只密布,也有不少能停船的私港。他们抵达的就是其中之一,并非真正的番禺大港。
于是等船落了锚,伏波就道:“我想去番禺走一遭,看看行情。”
这提议并不出奇,私港里鱼龙混杂,会经常性的压低货物价格。胡椒这等俏货,显然还是在大城中发卖更合算。
孙二郎也不矫情:“吾等估计要三四天才能返航,伏小哥可以自便。若有所需,我再安排两个兄弟随行。”
那场海仗,孙家的船上也有不少伤患,全赖伏波及时救治,孙二郎自然要承了这份恩情。
伏波谢绝了对方好意,带上林家那俩小子就上了岸,租了辆驴车径自往番禺去了。
比起私港,真正的番禺城就是另一番样貌了。官道上来来往往都是车,大半都是运货的,也有赶路的马车。挑夫、苦力干瘦疲惫,面有菜色,商人们则各个身披绸缎,旁若无人的驾车而过。就算朝廷施行海禁,朝贡船也是要在番禺靠岸的,更别提大大小小的海商、私船汇聚,能养出这么个港口贸易城市,真不奇怪。
交了城门钱,还额外花了些贿赂,守门的卫兵根本没有查验,直接放他们进了城。陆俭给的地址并不算偏僻,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找到了地方,伏波让林家人守在外面,自己带着那封信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杂货铺子,店面不大,买卖的种类却全。伏波也不深究,直接找了个伙计道:“敢问杨掌柜可在?我自合浦来,有事求见。”
听到“合浦”二字,那伙计立刻警醒的打量了伏波一眼,见是个清俊少年,这才道:“客官少待。”
瞧着那匆匆离去的身影,伏波就知道自己没找错地方。只过了片刻,门帘再次挑起,一个青年走了过来:“我便是此处掌柜,敢问阁下可是奉陆公子之命前来的?”
这掌柜可比她想的要年轻啊,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股古怪的味道,不像是商人,反倒有些厮杀汉才有的锋芒。可问题是,他也不像是当兵的,那身份可就值得深究了。伏波不动神色的点了点头:“正是,陆公子托我转交一封书信。”
她把那木匣递了过去。青年接过,立刻检查了一番泥封,这才笑道:“烦劳尊驾跑这一趟,陆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他托我带个回信。”伏波干脆道。
这话倒让那姓杨的掌柜挑了挑眉,然而很快,他就微笑颔首:“那请少待。”
只这态度,就让伏波察觉“回信”其实并不重要。难怪那位陆公子要求必须半月以内把信送到,回信却可以拖两月之久。
不过这些跟她并无关系,那七折的米才是她的目标。也没人奉茶,伏波又在大堂里站了十来分钟,杨掌柜才施施然走了出来,递回了同样密封的木匣:“回信在此,有劳了。”
伏波面不改色的收了下来。
见她收好的木匣,杨掌柜又笑道:“远道而来也不容易,若是贵客瞧上什么东西,我能做主给些折扣。”
这听起来像是客套,实则有赶人的意思了。看来对于信使,这位掌柜并未放在心上。伏波打量了周遭一圈,突然道:“贵店收胡椒吗?”
送个信还要顺道销货,这是要把口头上的实惠吃进肚里?那杨掌柜讶然挑了挑眉,笑了出来:“小哥这性子,我东家定然喜欢。也罢,多少胡椒,拿来瞧瞧。”
这话像是亲近拉拢,却莫名有些轻佻。伏波并未理会,出门取了那箱胡椒,递在了杨掌柜面前。对方掀了盖子细细闻了闻,又尝了两颗,才道:“倒是不差,十五两一斤如何?”
这可比市价高出不少了,不过才五斤,让也让不出多少,只当卖个人情了。
伏波自然也明白对方的意思,然而能多赚两个,何乐不为呢?而一个杂货店,连胡椒这样的调料也收,经营的业务显然比自己想象的还广,也不知这店的东家究竟是什么来历。
没有废话,胡椒拿去称重,七十五两纹银到手。伏波也没有多停的意思,拱手告辞。
有了钱,她也没在城里多待。番禺城里的东西肯定要比私港的贵,犯不着在这里进货,一行人便直接出了城,打道回府。
第十四章
一个来回才花了半天功夫,等伏波回到船上时,李牛都露出了讶色:“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番禺可是好地方啊,花娘那么多,不留个一晚?”
没等伏波作答,孙二郎先呵呵一笑:“李兄怕是不知,长相俊俏的,并不稀罕花娘。”
李牛顿时吹胡子瞪眼:“孙二你什么意思?老子早年也俊俏得很,不知多少姑娘哭着闹着要跟老子睡呢!”
一群海上漂的大老爷们,开个黄腔还不是顺口的事儿?当然,这也是死里逃生,又赚了大钱,两人想要同他拉近关系。心里明白,伏波却没有顺着接话,而是道:“此次我来番禺,是替粮铺的老板送信,如今信已送到,还要送个回信。”
听到这话,两人都是一静。李牛先皱起了眉头:“你提议再走一趟,是为了送信回去?”
孙二郎则想了想才道:“那七折的米价,难不成是这么谈下来的?”
“正是。”伏波用两个字答了两人的问题。
这下李牛可惊了:“什么信,竟然给你七折的粮价做报酬?”
这铺子的老板莫不是疯了?还是里面藏了什么阴招,等他们上当?
伏波摇了摇头:“他原本是想免去一船的粮钱,我没答应,这才改成了折价。只要是我带去的船,都可以按这个价码买粮。”
李牛一下哑了嗓。这,这不是便宜了他们?如果直接拿钱,好处都落在了林家和这小子手里,管他是多是少,赚了再说。可是换成折价,来多少条船才能装多少的粮,他们出船出力,自然也是要分润的,这就是一家赚钱和三家赚钱的区别了。现在直言这些是送信得来的好处,简直让他不知说什么好。
孙二郎却突然道:“会花这么大价钱,怕是那粮铺的主人也不简单,会不会惹上什么祸事?”
这一问可真是老成持重,伏波微微一笑:“出海的风险还不够大吗?罗陵岛都敢过,冒点险还是值得的。”
这话有些狂妄,但却戳在了孙二郎和李牛心底。跑海哪有不冒险的?现在可没有镇海大将军守着了,将来还不知冒出多少贼匪,多少大豪。而想要撑起身家,钱总是少不了的,如果这条粮道能做起来,别的不说,至少他们不会被官府逼得冒死一搏了。
磨了两下牙,李牛突然道:“等回去瞧瞧猛子那边粮卖的如何了,如果真能销出去,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他原来才是嘴最硬的那个,现在也松口了,可不就是想明白了吗。单打独斗能撑多久,还是要靠着乡人朋友,才能做稳妥买卖。
孙二郎颔首,突然又道:“我家的货已经卖出去了,一个来回得利共三百八十两,之前承蒙伏小哥帮着兄弟们治伤,我愿添到两成,分你七十六两。”
“嘶!”听到这话,李牛就嘬起了牙花子,这可是多了半成呐!然而他们得了好处是不假,只那一仗,就让李牛彻底明白了操练的用处,若是没有这小子的指点,想出临阵的应对方法,他们说不定都已经葬身鱼腹了呢。那多加的半成,也不为过嘛。
想清楚了得失,李牛也一拍大腿:“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这半成也添了。我那货还没销完,但利润起码也要四百两,这八十两伏贤弟可别推辞!”
这一下,就让她多出了一百五十多两的资产,再加上林家至少六成的分润,她的本钱可算是翻了几番了。然而伏波看重的却不是钱,想了想,她道:“现在还是出海最关键,既然多得了一艘大船,我可以出本钱备货,由你们三家填补船员。到时所获的利润,我占四成,其余你们三家均分。”
李牛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这事可行啊!那一仗三家都出了力,但是功劳最大的肯定还是林家和这姓伏的小子,因而船也就不太好分了,切成三份或是四份都有些不妥,布置起船员也不爽利。但是现在把船划到伏波名下,由他一人备货,三家共同出人,一起分润,谁也不会生出怨言。而出海嘛,自然是船越大越厉害,所有人里无疑是这小子最善指挥。让他掌管最大的船,显然比待在林家那艘小破船上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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