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贵事先求姜黎商量好的说法,为的是多挣点辛苦钱,姜黎看他本来就长得丑,现在青一块紫一块更丑了,心里有点愧疚,就同意了。
唐文理在姜黎和王贵间来回打量。
姜黎只是衣服脏了一些,头发乱了一些,并没有受什么伤,而王贵五官肿的大概亲妈也认不出来。
半晌,他双手背在身后,威严而又豪爽的道:“管家,带这位先生下去处理伤口,酬金多加一倍,一定要好生照料。”
管家急忙领王贵下去,结果王贵一脸后怕地看着姜黎请示:“大小姐,我,我可以走了吗?”
姜黎大方撒手:“去吧。”
王贵为难:“你还没还我手机呢。”
“哦,忘了这个。”姜黎一笑,把手机塞回王贵手里:“这几天你表现不错,以后出门,我还找你。”
“别别,大小姐,我祝您老人家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再也别遇上这种倒霉事儿。”
也再也别让我倒霉遇上你。
拿回手机,王贵脚底抹油,溜得比逃命还快。
这几天他是真被姜黎揍怕了。
不让她上车要挨揍,不给她泡面吃要挨揍,偷偷溜走,被她发现了又要挨揍,到后来她发现了手机的好处,一直霸着玩,连手机没电黑屏了都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揍一顿。
王贵满脑子都是被拳头支配的恐惧,现在好不容易送佛送上西,他打死也不想再跟姜黎扯上半点瓜葛。
少了王贵这个外人掺和,唐文理再次看向姜黎,眉心拧在一起,疑惑地问:“小栀,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认得我是谁吗?”
其他人也跟着问:“是啊,小栀,还记得我们吗?”
“不认得。”姜黎如实地答,伸手打哈欠不想跟他们周旋:“我累了,需要休息,有话以后在谈吧。”
“来人,送我过去。”
她习以为常地吩咐,但缩在外面的佣人没唐文理的应允谁也不敢动。
“怎么,不行吗?”姜黎看向唐文理,两人对视,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唐文理半眯着眼琢磨半晌,松口:“吴妈,送大小姐回房。”
一群人眼巴巴看着姜黎上楼齐齐松了口气,心想还好失忆了,不然以唐大小姐 的脾气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唐佬,那这订婚宴如何是好啊?”程家人很是为难地问。
唐夫人于蕾婉儿一笑,温声细语地说:“这日子都定下来了,请帖也发出去了,现在取消怕是影响不太好,再说倩倩和景飞两情相悦,小栀这么通情达理,应该也会祝福他们的 。”
唐文理神色莫辨:“就按原计划安排吧。”
姜黎确实挺累的,这几天跟着王贵体验人间疾苦,三天只住过一次小旅馆,其余时间都在破车上撅着,可谓腰酸背痛腿抽筋。
跟着吴妈回房以后,她就说:“带我去浴室吧,我要先沐浴。”
“好的,大小姐 ,这边请。”吴妈小心翼翼地低着头,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
她倒不至于怕姜黎怕成这样,而是怕不小心说错话,卷入唐家的纷争里。
到了浴室,吴妈打开水龙头放水,再去给姜黎找换洗的衣服,回来时,姜黎正若无旁人地脱掉衣服扔地上,脚往浴缸里踩,然后坐下去,背靠在浴缸边缘一脸享受。
年轻女人白嫩光滑的肌肤以及曲线玲珑的身材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她眼前。
吴妈从来没见大小姐过么不害臊过,眼神无处安放地闪躲:“大小姐,换洗的衣服给你放旁边的架子上啊。”
姜黎撒手:“嗯,出去吧。”
吴妈出去时轻轻带上门,整个世界清静下来。
姜黎被暖暖的浴水泡着渐渐有了睡意,于是闭着眼小憩。
大概是回家以后,见到了熟悉的环境和家人,原本属于林夏栀的记忆竟然丝丝缕缕地往她脑子里冒。
林夏栀的记忆一点也不美好,甚至可以说,很糟糕。
而这糟糕的记忆要从林夏栀父母的婚姻说起。
林夏栀的外祖父——林守业是玄门赫赫有名的大师级人物,不管卜卦算命,安家镇宅,还是除鬼驱邪样样精通,业务能力一等一,只要是圈子里混的人无不对他服气。
但这老头儿是个死脑筋,空有一身好本事却舍不得用来教徒弟,坚持家门绝学不外传,赶走了一大批上门拜师求学的有志青年。
但他忽略了一个事实,自己命硬,早早克死了老婆,膝下无儿,唯一的闺女林映雪还是个病秧子,不仅从小体弱多病还胆小如鼠,别说继承他的衣钵,能像正常人一样健康活着就不错了。
随着林映雪一天天长大,林守业眼看一身绝学后继无人,不得不降低追求,只要对方资质好,对他闺女好,肯入赘,并且以后生下的孩子姓林,那他就收下这个徒弟。
在这之后,唐文理就出现了。
二十岁出头的才俊青年不仅相貌堂堂,还谈吐大方,让林守业的宝贝闺女一见倾心,再见钟情。
除了穷,没别的毛病。
既然是入赘,穷就不能成为挑剔别人的理由。
林守业认命一般认下了这门婚事和徒弟。
唐文理勤奋好学,努力上进,对妻子温柔体贴,对师父毕恭毕敬,不 管作为一个丈夫还是徒弟都十分合格。
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林守业教起徒弟也越来越尽心,恨不得把自己一身本事像灌酒一样全罐给他。
唐文理和林映雪结婚的第五年终于盼来了一个孩子,但林映雪身子弱,怀孕初期就各种不适,医生根本不建议她把孩子生下来。
林映雪柔弱了半生,却唯独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倔强、强硬,谁的话都不听。
因为她知道不管对父亲还是丈夫而言,生下一个孩子继承‘家传绝学’都至关重要。
林守业和唐文理拿她没办法,只能依着她。
林映雪耗尽最后一口气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一个女孩儿,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撒手人寰。
这种以命换命的传承方式虽然悲壮,却又毫不意外,似乎从一开始就预见了结局。
唐文理为此消沉了好一阵子,整天在外面借酒消愁,不肯回家。
而林守业,把对女儿的悲痛和愧疚全都转移到了刚出生的外孙女身上,变本加厉地疼爱她,甚至为了照顾她从此‘退出江湖’不再营业,一切事务都交给唐文理全权处理。
几个月后唐文理从亡妻的阴霾里走出来,便撸起袖子大展拳脚。
他有能力,也有野心,早就对老丈人落后的经营方式有意见,只是没表达出来而已。
唐文理接手业务以后积极创新商业模式,扩展用户群,很快就从深巷子里的百年老店变成了摩天大厦里的办公事务所,娱乐圈的明星大腕,商场里的富豪大佬甚至政坛要客都纷纷找上门。
除此这外,他还开办了许多副业,比如金融投资,比如古董拍卖,总之混得风生水起,人际关系网四通八达,短短几年就成了上流社会的当红炸子鸡,人人恭维。
当然,背地里也会有人嘲笑他上门女婿,靠女人起家,对此,唐文理只是一笑置之。
林守业对唐文理的一系列操作虽然不认同,却也懒得干涉,他早就无心事业,一心只顾跟外孙女安享天伦。甚至知道唐文理在外面另有家室,外室女只比林夏栀小一岁时,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的要求是自己死前不能让她们进门。
唐文理一没背叛,二没出轨,只是不够长情,耐不住寂寞,无缝对接而已。
没有哪个岳父能要求女婿为女儿守一辈子寡。
林夏栀可以说是被外公一手宠大的,千金小姐身上该有的脾气她一样不少。
娇气,任性,无理取闹,虚荣攀比,发起脾气来,连唐文理都拿她没办法。
但她的得意十岁那年嘎然而止,因为林守业急性心脏病发作,当天晚上送去医院就再也没回来。
没过多久,唐文理带着没名没份跟了他九年的母女进门,林夏栀的世界可谓雪上加霜,屋漏偏逢连夜雨。
但是为了捍卫自己林家大小姐的主权和地位,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儿不得不抹干眼泪,和那对企图鸠占鹊 巢的母女明争暗斗,相互折磨,谁也不认输。
这一磨就是十二年。
她白天活得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光鲜靓丽,怼天怼地,到了夜里,就像一只斗败的山鸡,裹在被子里为自己形单影只、孤军奋战抹眼泪。
这世上没人向着她,一个也没有,连她的亲生父亲也不。
……
记忆冒到这里嘎然而止,因为外面突然响起了开门声,把姜黎惊醒了。
有人进了她的房间,并且一时半会儿没有出去的打算,像是在等她。
就像故事听到一半,被人强行打断,姜黎心里蹿出了一团火,扯过浴袍裹身上,抬步走出去。
回到房间时,梳妆桌前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有了林夏栀的记忆,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和林夏栀明争暗斗了十二年的妹妹唐云倩。
“不敲门就进别人房间,很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