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笑了笑,三人对她的信任真是出奇的高。
“那你说说他们如今的布局哪里不好?”
高回道:“分成八只队伍,看着声势浩大,但其实分散了实力,尤其广陵距陈县听说有八百多里,攻略下来意义不大。”
周宁笑问道:“你去看了舆图?”
高笑了笑,“倒是想看,可惜咱们这里没有,我便找邮人问了问。”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直接在官吏中寻人做事就是比较省心。
“还有吗?”
“还有就是武臣自立之事,陈胜不该应允,领兵略地的不止武臣一路,王谁都想当,若是都有样学样,那陈胜的势力很快就会分崩离析了。”
高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有些明白您前次说的局限问题,到底是佣农出身,只盯着眼前的利益,看不长远,武臣此举,自伤实力,等秦军击败了陈胜军,他也难逃一死。”
周宁笑了笑,他可比陈胜死得早多了,陈胜这个张楚王好歹做到了十二月,做了有六个月,而武臣这个赵王却只当了三个月便亡命了。
跟他们细细分说了如今得到的消息暴露的情况,以及可能造成的影响,又勉励了高几句,又提点了黑和盼几处,便说到了将近下值的时刻。
几人各自散去,黑和高回去偏院,高见黑闷闷不乐,笑道:“怎么,觉得自己亏了?先生说的都有理,你那点钱可买不到这么多道理。”
“哎,”黑甩掉他的手,“我心疼啥呀,我是那没见识的人?我就是觉得自己怎么这么笨,前头先生就说过了,叫我不要光顾着看热闹,我就记不进脑子里去,你听先生分析的,多清晰简单又明了,怎么我就不往深处想想呢?”
高愣了愣,“你在郁闷这个?”
黑一脸别闹烦着呢的表情瞥他一眼。
高慢吞吞的说道:“那你接着郁闷吧。”
这得多想不开,拿自己和先生比,你没见盼,谁要是拿先生和他比,他立马哭丧着脸。
周宁将茶碗里的白水饮尽,润了润喉,她这一下午说了太多话了,这天气又热得叫人疲乏。
周宁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下值。
如今殷通没心情找她麻烦,他的消息虽然不如她灵通,但也听闻了一些百姓杀长官造反的事情,所以根本顾不上管她有没有外出的事情,亦或者他见黑和高常来寻周宁,便认为周宁还管着偏院的事吧。
总之近来周宁又能在法令所安安生生的待着不动了。
周宁踏出县衙大门,正奇怪今日没见到韩信驾车在外等候,便被一人握住手腕拉到了一边,她刚要动作,便听一道熟悉的雄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道:“先生请随我来。”
第66章 机会
周宁看向来人, 二十四岁的项羽胡须已有一个指甲盖长,他的毛发长得好,反映到胡须上, 便是极具野性的络腮胡。
他的胡须粗硬又浓黑, 叫他坚毅的五官更显硬朗而棱角分明, 就如同他此人给人的感觉, 单纯直接、强硬到蛮横,而缺乏体贴心。
此时他的眉宇间有难捺的激动和即将大展手脚的意气, 这样的心情叫他的双目也跟着熠熠发光起来。
见他如此,周宁也大约猜到他寻自己是为何事了。
于是周宁没有动, 而是低头看向自己腕间那只骨节粗大又修长的大手。
夏衣单薄宽大,由于事出突然,她方才下意识的抬手去挡, 手向上抬,衣衫下滑,手腕处的肌肤便裸·露在外,此时肌肤相贴, 她能感觉到他虎口、手掌的硬茧。
这只手不只看着粗壮有力, 它是真的如同一个手铐般, 轻而易举就能锁住她、制服她,而她除了特殊情况,几乎一日不落的练剑练气力, 可一被他近身,她便半点挣脱的机会也无。
周宁微微蹙眉, 天赋这个东西, 真是叫人无可奈何。
项羽见周宁不说话也不动作, 便也低头看去, 这一看却是怔住了。
先生的手白皙修长,纤纤玉指如葱白玉笋,一截手臂细白柔软,而他的手较之先生粗略了许多,颜色是暗沉的古铜色,粗大又厚实,他一掌握住,能够将先生的手腕环得严严实实,并且还有剩余将自己大拇指也包进去。
他一把握住先生,两者相交,一柔一刚,竟奇异的和谐好看。
再有从两人肌肤贴合处传来的先生身上的温度,温凉似水,细腻如玉,隐隐还有那叫他沉醉的沉香木香气萦绕鼻尖,他握着这纤骨软肉,只仿佛瞬间便又坠入那日那个绮丽的梦中去了。
周宁见自己隐晦示意了好一会,对方都没有行动,只好旋了旋手腕,示意他放开她。
项羽一惊回神,触电般的急忙放开手,而后有些不自在的转开了视线,道:“叔父叫我接先生回家议事。”
周宁点了点头,问他,“韩信呢?”
项羽回道:“午时叔父便叫人给各处都送了消息,我出门时,他已经过去了。”
午时就开始通知,看来此次与会的人不少啊。
周宁又问,“我们怎么过去?”
周宁看了看依旧有些晒人的斜阳,走路过去可不是个好主意,她虽然穿着宽松的夏衫,可里头还裹着许多布帛,这一路走过去,可以想见若走出一身汗会有多难受,而她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大体是个享乐派。
项羽笑了笑,以指为哨,一声响亮的口哨,一匹黑马跑了过来,它通体的毛发油光发亮,如同上好的黑缎,唯独四只马蹄白得塞雪,跑近了,精神的打了个响鼻,是匹难得的好马,大概就是那史上有名的乌骓了。
周宁看向项羽,项羽上前两步,爱惜的抚着黑马的脖项处,对周宁笑道:“它叫乌骓,我的爱马。”
所以?
项羽利落的翻身上马,笑着对周宁伸出了手。
周宁沉默的看着项羽伸出的手,没有动作。
不说两人共乘一匹马是否太过亲近,只秦朝如今并没有马镫,也没有后世的高桥鞍,只有一层薄薄的类似毡垫的东西裹在马背和马腹处,一人骑马就足够颠簸难受的,如今还要两人共骑……
项家大门处,项家的当家人项梁亲自站在门外迎客,十五年了,灭国之仇、亡父之恨,他终于等到了机会。
项梁和气的笑着对来家的众人一一点头示意,直到看到了项羽和周宁……
两人同乘一匹马,周宁坐在项羽身前,项羽的双臂环过周宁拉着马绳,由于两人较大的身材差异,竟像是周宁被项羽揽在怀中一般。
若只是如此,并不会叫项梁霎时变色,最要命的是,项羽此时的神情,他双目怔怔的看着身前之人,面上分明是痴迷入神的神色。
还好,周宁的面色并无异常,项梁不过一瞬又缓了神情,上前两步招呼道:“周兄弟,许久不见了。”
周宁笑了笑,想要下马,却不见项羽撤开手臂,于是侧头看他。
周宁这一转头,项羽的须发便正好擦过周宁的额角,周宁皱了皱眉,她是真的很讨厌男子的胡须,只是在秦朝,刮掉胡须是一项羞辱性质极大的刑法,没有胡须之人走在路上都要被人歧视,认为此人必定是触犯过律法的恶人。
若不是她在吴中县颇有些名望脸面,只怕也是会被人敬而远之。
“羽儿。”项梁沉声唤了一声。
项羽猛然回神,方才先生的呼吸近在咫尺,几乎叫他的呼吸都停滞了,项羽几乎是连摔带跌下了马。
周宁见项梁如此神色,又见项羽如此作态,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又觉得太过荒谬。
周宁刚有动作准备下马,便见一只厚实的大掌便递到了她身侧,周宁看了看手掌,笑了笑,试一试便知道了。
周宁一边将手放到项羽掌心,一边自然的抬眸观察项梁的神色,只见项梁的脸霎时就沉了下来。
周宁微微敛眸收回视线,竟果真如此,脚刚落地,周宁便收回了手。
她是绝不会对项羽做出叫人误会的举动,亦或者露出什么让人误会的神色,那么问题是出在项羽身上。
项梁是最关注也是最熟悉项羽的人,他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所以……项羽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项羽把马绳交给仆人,笑看着周宁和项梁寒暄,等周宁往里走的时候,自然的抬脚准备跟上,项梁沉着脸一把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语气中的怒意,他质问道:“项籍,你要做什么?”
项羽止步回头,不明白叔父为何生气到唤他的大名。
项梁见他如此,转念一想,收敛了怒意,羽儿是个倔强骄傲的孩子,他如今还未察觉自己对周宁异样的情绪,若是他戳破了,只怕叫他越陷越深,一生难忘,还不如让他就这么懵懂着,自己再想法子叫两人远着些。
于是项梁沉眉对着项羽教训道:“你身为项家的长子嫡孙,怎能整日只顾着和你的朋友玩耍,你祖父最爱惜士卒,今日义士齐聚,你不陪叔父在外迎客?”
项羽受教的拱手赔罪道:“叔父教训得是,是籍的不是。”
项羽认了错,便和项梁站到了一处。
项梁又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我们就要起事,你不说娶妻,可身边也该安置个姬妾侍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