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项悍、项冠皆为楚将,在楚汉之争中战死。
至于项声,若项他被称为项家的宰相之才,那他则被称为项家的将才,曾大破英布,但似乎没有参与垓下之战,最后的记载是不知所踪。
项梁又向项家族人介绍周宁,“这是韩国宰相张平之子张良的师弟,师从隐士高人,如今出师入世,与项伯情同兄弟,别看他年纪小,项伯在信中言他有王佐之才。”
周宁谦虚的笑了笑。
王佐之才?这才可正经不小,他们虽是行伍之人,但是是贵族出身,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知道这内政的紧要。
项襄、项悍、项冠等人遥遥举杯敬她,周宁笑着一饮而尽。
项他笑着接话道:“不止如此,”又在称谓处卡住,长辈都在,项他不敢以一个“他”字含糊带过,便道:“周先生于兵法也有研究。”
“哦?”项梁极感兴趣对周宁问道:“周兄弟还习兵法?”
周宁笑道:“只是泛读了些许。”
项梁笑道:“我项家世为楚将,某于行伍之事也有些心得,想与周兄弟讨教一二。”
周宁抬手,示意他请说。
此时,她不方便叫韩信上场,毕竟韩信名义上是她的徒弟,人家请教师父,派徒弟出场,那是打脸了,他又不同与项他,她可以占一个辈分的便宜。
项梁笑道:“我项家历代出了无数个将军,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样的将军才是一个好将军?”
这个问题好答,但这之后只怕会有无数个问题。
周宁笑了笑,回道:“孙子言‘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我认为有这五种品质的,应该就是一个好将军了。”
项梁又问,“那你认为这五者,哪一个最难得?”
周宁笑了笑,回了一个,“勇。”
项梁闻言陷入沉默,项他皱眉的看向她,项声、项庄也诧异的看着她,而项襄、项悍等人已经目露不赞同的笑着摇了摇头。
“连‘勇’都没有,还敢妄想为将?便是最下等的士兵,我也不屑用他。”
人未至,雄浑而富有气势的声音先一步传到厅内。
周宁的目光适时的流露出一些疑惑,看向项梁。
项梁笑道:“应是我侄儿项羽回来了,我为他请了名师学习剑法,故他并不常在家中,没想到今日回来了,也是巧了。”
他声音里的喜意明显,看来是极为喜欢这个侄儿。
周宁笑了笑,看向门口处,一雄伟男子踏入厅内,他的身量极高,至少有一米九以上,他的体型雄壮却不显笨重,身材比例极好,长手长脚。
他的样貌极为英气硬朗,眼眸是项家人的剑眉星目,只是他的毛发似乎特外茂盛,眉毛浓密得像是两把墨铸的剑,头顶的发髻也比旁人大些,而且他如今不过虚岁十九,下颌处便已蓄有须发,最特别的是他的双眸,乃是一双重瞳。
这重瞳可不简单,在相术上认为这是一种异相、吉相,象征着吉利和富贵,更大一步,这是是帝王的象征,君不闻“造字圣人”仓颉是重瞳,“三皇五帝”之一的舜也是重瞳。
他原本就是项梁之兄的亲子,是项家的嫡系嫡脉、长房长子,是天然的项家未来族长,身份贵重,又天生一双在时人看来意义非凡的重瞳,也难怪心有抱负的项梁对他如此重视喜爱了。
此时,厅内人皆跪坐在各自的席位上,他面无表情的走近,视线居高临下,像是一尊蔑视凡尘的天神,当然,若是能把他的胡须剃掉,这尊骄傲的天神想必会更加绝尘脱俗。
周宁对他友好的笑了笑,项羽短暂一顿,也回以颔首。
项梁对侍立的仆人抬了抬手,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位置,便有仆人在他的左手处添了一张小几,一张坐席,又布置酒水吃食。
等项羽落座,项梁为他介绍了周宁,项羽听完一默,沉默的看着对面那个清隽俊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
堂下的项他以手握拳抵在唇边,掩住他上扬的唇角,等着他骄傲的族叔叫另一个面嫩的小子叔叔。
项羽沉默半晌,项羽岔开话题,转向厅中众人问道:“方才是何人说‘勇’字最难?”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悦的斥责,似乎叫他查出是谁说了这样没出息的话,便要暴起训斥。
周宁微笑出声,“我。”
一室静默。
项他的两颊鼓起,拳头死死的抵住唇瓣,艰难的忍住笑意,只等看这一出如何收场。
项羽闻声一滞,视线避无可避的重新落回对面那个眉目如画、风流韵致的少年身上。
第32章 勇怯
周宁微笑颔首。
项羽默了默, 又不知该说何是好了。
项梁好笑又奇怪的看了眼侄子,他不是那等恪守礼教、会因对方年岁辈分便放弃自己坚持的人。
想来是因为他对周宁陌生,自己又特意点名了这是治世之才, 他才礼让了三分。
项梁抚着胡子看着项羽笑了笑, 倒是长进了,而后看向周宁, 给项羽解围, 顺便也问出自己的疑问, “周兄弟为何觉得‘勇’最难得?这智、信、仁、勇、严, ‘智’可是排在首位的。”
周宁笑着反问道:“项二哥以为何为‘勇’?”
韩信默默的进食,他心里有些酸涩柔软,他大约知道老师这个问题的答案, 此刻,他终于无比确定老师看中他是因为他的品性,而不是觉得他可怜。
都不用听完问题,只一声“项二哥”,项他一个激灵,看热闹的好心情顿时散了大半。
项梁看向众人,将问题又抛给自己的族人, “你们说说, 何为‘勇’?”
项羽一马当先, 果断而傲然的回道:“自然是悍不畏死!”
项梁抚着胡子, 笑着点了点头, 项襄、项悍、项冠三人也点头赞同。
项羽却看向对面的周宁, 见周宁只是笑了笑, 不置可否。
项羽微微蹙眉, 心中有些抑郁。
项庄道:“我觉得羽哥说得对, 且不说行军打仗若是贪生怕死,那仗不用打也知道败了;只说个人,就如我学剑,若我畏首畏尾,害怕流血受伤,决计难以习成剑法。”
周宁笑了笑,还是不说话,气氛便有些微妙了,连项梁都沉吟思考起来。
项他最机灵,见周宁只是微笑,既不赞同也不反驳,便知道这个答案是对的,但还不够,于是他扩展开想了想,而后颇为自得的回道:“我觉得勇敢除了悍不畏死的胆量外,应该还有不怕艰难险阻的坚韧,周先生以为然否?”
周宁看向他也笑了笑。
这是还不够,还是不对?
项他恹恹的猜测。
项声沉吟片刻,试探的说道:“应该是担当吧。”
周宁闻言看向项梁,项梁笑着回看周宁,一副他知道答案,只看后辈讨论评说的模样。
周宁垂眸浅笑,呵,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回答问题的一方总是处于劣势的,有担心自己答得不对的忧虑,又有想要得到对方肯定的紧张,不知不觉,便从平等的位置落到了一个等待评价的位置。
她原本想要捎带脚把项梁也扫进去,但显然失败了,项梁或许没有意识到提问与回答的过程中微妙的关系转变,但他本能的拒绝了这种变化。
周宁笑道:“只用怕不怕死来判断勇敢与否太过潦草了。”
这话可有些不客气,项他挑了挑眉看向周宁。
啧,他家羽叔脾气可不太好,周小先生这幅小身板也不知经不经得起他家羽叔一顿揍。
项他又看向项羽,却见他家羽叔面色沉稳,丝毫不见怒意,一副虚心受训的模样,项他诧异的瞪大了眸子,怎么回事?今日心情好?
更可怕的是,下一瞬,便见项羽态度诚恳的抱拳向周宁请教,道:“还请先生解惑。”
周宁笑着又问:“诸位以为妇人勇否?”
这样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必定有陷阱,是以哪怕心中有答案,项他也保守的不表态度。
项羽是最骄傲的,他的骄傲表现在他性情的方方面面,如何想便如何说,坦坦荡荡,不屑作伪,他回道,“女子柔弱,需得大丈夫保护。”
周宁点了点头,“然,有一句话是‘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她可以不怕死。”
项羽沉默了。
说到这里,周宁点了项他一句,“这也是为什么我说要和黎民百姓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利益捆绑只是手段,若能厚植感情,让百姓真心实意的拥护你,把你和他自己看为一体,那么这个政权便无法撼动了。
不待项他细想,周宁又道:“《孙子兵法》军争篇言‘穷寇勿迫’,为何?”
这题简单,因为无路可走的敌人为了一线生机会拼死反扑。
周宁又笑道:“这是基于希望的不怕死。”
周宁又问:“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敢问诸位,稚子勇乎?”
项家诸人默然,他们有些明悟了,这是在告诉他们匹夫之勇算不得将帅之勇,也不是他说的难得的“勇”。
周宁又问,“诸位为何悍不畏死?”
哪怕知道匹夫之勇不对,问到此问,项羽依旧挺直了背脊,骄傲的回道:“我项家世代楚将,决没有贪生怕死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