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释之问的是吕大嫂,却没忘了看自家夫人的反应,结果果真看到自家夫人身子一僵,神色不自然的低下头去。
“你也知道?”这次吕释之是真的诧异了。
吕二嫂看了一眼吕大嫂,没说话。
吕大嫂也是抿着唇,沉默不语。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倒是说呀!再不说,三个孩子的前途名声都被你们毁完了!”吕泽不耐的大吼道,当上了侯爷的吕泽,气势是一日比一日盛了。
吕大嫂依旧抿唇不语,急脾气的吕二嫂却是忍不下去了,“公公亲口吩咐了不让说,你让我们怎么办!”
“父亲?”吕泽的怒气一滞。
吕释之也疑问道:“这又关父亲什么事?”
自从刘季暴毙,陛下登基,父亲整个人就沉寂了下来,整日待在院子里,便是同他们也不愿意多说几个字。
“二弟妹!”吕大嫂不赞同的摇头。
但话已经开了头,受不得气的吕二嫂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吕家兄弟。
吕泽大惊,“皇太女真的长得像我?”
他们是男子,不太注意这些细节。
吕释之也打量着大哥的长相五官,又在脑中回忆皇太女的模样,别说,“细想想,还真有几分相似。”
“所以那时候被问住了,我才心虚啊!小妹不是不重感情的人,你看看她对二妹,所以她完全有可能改了禄儿他们的成绩。”吕二嫂解释道。
吕释之点头,表示理解了妻子的想法,只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而且,即便是这样,他的夫人会心虚无措,可是大嫂却不至于如此啊。
所有人都看着吕大嫂,吕大嫂嘴唇嗫嚅片刻,终于开口道:“我想,这就是公公的意思。”
什么意思?在吕家不出面的情况下,用吕家孙儿的科考成绩引起流言蜚语,让百姓猜测吕家背后的关系,一步步的猜测到周宁身上。
科考是所有大周百姓心中的净土,是不容任何人用任何法子操控的,所以不愁引不起百姓的注意,也不愁他们不会抓着此事不放。
到最后,吕家可以保持沉默不用出面,可周宁却是必须得出面解释的,那么……
吕家兄弟也沉默了,他们如今虽然是侯爷,可若是能,谁不愿意再进一步。
吕家的主意没有打错,流言一日日发酵,事情越闹越大,终于传到了周宁的耳朵。
如今已经不是单纯的科考舞弊之事了,还有怀疑周宁身份血脉的事。
谁有那么大的能力操控科考了,细数数,除了陛下再没有人能轻易做到此事,并且在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之时,让朝廷依旧保持沉默。
而陛下的血脉,滴骨认亲都是假的,那滴血认亲又有几分真?
还有吕雉,那个故汉王的发妻竟被封为新朝的大长公主,这中间很难不让人多想。
还有,听说如今的皇太女,长相有几分肖似吕侯,此间种种联系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怀疑起周宁的出身正统。
其实,以周宁如今所掌权势,即便她不是周王室后裔,也无人可以撼动她的身份,因为她的皇位早已经稳得不能再稳。
也是因此,吕家才想着让周宁认祖归宗,但周宁凭什么让他们占便宜呢。
关于民间的流言,朝廷不反应则已,一反应则迅如闪电,先是张贴了吕家兄弟的考卷,以证明吕家兄弟确实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其二便是公开了周家的族谱,周宁的名字赫然就在上头。
蒯通掸了掸袖子,深藏功与名,陛下九年前便叫他做好的事,竟如今才有人来质疑问难。
以陛下的未雨绸缪之能,这些个跳梁小丑安安分分的便罢,一旦起了什么小心思,只会下场凄惨。
其实让周王室后裔修改族谱并不难,试问一个国家领导人找上你家,无比确定的说自己是你家流落在外的子孙,你会拒绝吗?
当然不会。周家人几乎是沐浴焚香后才郑重的开了祠堂,告祭了祖宗,然后修改了族谱。
蒯通的存在,除了促成此事外,便是监督着周家人别在族谱上动手脚,给周宁头上安上什么不得不供起来的长辈祖宗。
所以,吕家人此时才来质疑周宁的身份实在是太晚太慢了。
细看看人家族谱的笔迹,明显有好些年头了,再看一看材质是纸张,算一算时间,正好是纸张的价格下降,走进寻常百姓家时,周家人整理誊抄了族谱。
瞧瞧这陈旧的一气呵成的笔墨,怀疑陛下不是周家人的,你的良心痛不痛!
围观百姓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陛下对他们那么好,他们却怀疑陛下的身份。
再看看吕家兄弟的答卷,回答得可圈可点,其上有三重批注,说明此考卷至少经历了三重交叉查阅,若这背后真有什么,陛下怎么可能放任吕家兄弟的答卷同旁的考生一样流入朝臣手中。
所以,他们真的误会了陛下。
围观的考生集体沉默下来,他们读书识字,是这场流言中叫嚣得最欢的,所以此时也是最自责难堪的。
吕家诸人看到朝廷的处置,惊出一身冷汗,满心的后怕和庆幸。
他们明确的意识到了陛下并没有承认他们身份、认祖归宗的意思,所以早早便布好了局。
他们恐惧于周宁的绝情与心思缜密,庆幸于他们这次的行动足够谨慎保守,没有亲自出面,所以他们同周宁一样都是此次流言的受害者。
否则凭他们胡乱认亲、造谣生事的罪行,陛下的惩罚再加上百姓的唾弃,只怕爵位、名声、性命全都毁了。
吕家诸人是真的怕了,但也有真不怕的。
吕家兄弟原本想委婉的劝父亲安分些,别再想着占陛下的便宜,却被吕公恼羞成怒的吼道:“我是她父亲,她本就该尊着我敬着我,是她大逆不道,反倒叫我忍气吞声,真是岂有此理!有本事,你叫那逆女来杀了我啊,你让她试试,你看她敢不敢杀了她的生身父亲!”
吕公笃定周宁不敢弑父,也因吕公如此笃定的态度,叫吕家诸人心中的恐惧也消散了些。
他的笃定提醒了他们,陛下明面上再如何,可实际她就是吕公是女儿,是他们的小妹,她不可能赶尽杀绝,对父亲和他们做什么。
吕家诸人放下心来,安抚了吕公,一切便好似又回到正轨,吕公让吕泽和吕释之想办法安排他和周宁见面,然而没过几日,面没见上,吕台因为一些错漏被免职了。
吕大嫂带着吕台向吕公求助,吕公皱着眉,唤来吕雉安排他和周宁见面,吕雉推说周宁最近很忙,需要等上一段时日。
然而,没等到吕公见到周宁,吕产也因为办公出了纰漏被免职了。
吕公觉得被拂了面子,勃然大怒,而后他唤来吕雉大骂了一顿,逼着她立时就安排他与周宁见面。
然而周宁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是他能想见便见的吗?这要求太过无理取闹,吕雉应下了吕公请见的要求,只是还是老话,需要时间安排。
只是,同样的,吕公没等到吕雉安排的见面,先等到了吕禄被免职的消息。
随着吕公的不停闹腾,吕台三兄弟陆陆续续都被撤职了。
吕台被撤职时,吕大嫂心中便是一惊,但还勉强自我开解只是意外,但紧跟着吕产、吕禄也被免职,吕大嫂心中便再无一点侥幸。
他们做了什么陛下都知道,这就是陛下的警告!
可是台儿他们都还这么年轻,好不容易考取了功名,若是因他们祖父之故,恶了陛下,那他们往后还有什么前程。
吕公还不罢休,还是吵着要和周宁见面,在他看来,周宁只拿吕台等人的仕途警告他,便是因为怕他。
怕他?吕大嫂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究竟是谁怕谁,他若不怕,最初便不会只用流言相逼,他的胆气是在一次次闹腾后又平安无事中长起来的。
招摇生事,陛下没有处置他,他长了三分胆气;让吕泽安排他与陛下见面,陛下没有处置他,他又长了三分胆气;及至他怒骂了吕雉,陛下也没有处置他,他的胆气便长到了十分。
别提吕台他们几个被免职的事,没有伤害到他自身的事,怎么能算是对他的惩罚呢?
她的公公啊,一直就是这样自私的一个人啊,吕大嫂走向厨房,去看顾今日的膳食。
吕二嫂气得浑身发抖,公公他究竟要害多少人才罢休!她的禄儿三更起五更眠的看书,人都生生熬瘦了一圈才考下的功名,就这样被他毁了!
吕二嫂一把掀翻丫头递来的燕窝,恨得眼眶都红了。
站在门外院中的吕释之静静了看了一会,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小厮耳语了几句,转身离去。
不一会,小厮笑眯眯的捧了一个锦盒呈到吕二嫂面前,“侯爷知道夫人担心郎君,特地让小的送来上好的熏香,说是最能宁心静气、安眠入睡,只是不能常熏,若是常熏,”小厮顿了顿,正色提醒道:“怕是会长眠不起。”
吕二嫂先是皱眉恼怒,既是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送到自己这儿来,但很快,吕二嫂不知想到了什么,恼怒散去,神色自若的让人收下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