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言面前的烛火晃动了一下。叶闻好像听见了释言在轻叹,那声音微不可闻,有一些无奈。
叶闻眯了眯眼睛,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的手,吐了口气道:“我带你逃出去吧。”
释言皱眉凝思,转过头看向叶闻,“你有办法出去?”
“没有,办法是人想的。只要出了蝴蝶谷,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若是出不去,”叶闻无所谓的说道:“无非就是被老太婆弄死。”
她死了还可以再活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怕死不了,生不如死。
叶闻唤出了纳戒中的玄道猫,用天魔剑将脚腕上的锁链砍断,回头见释言还在沉思,而玄道猫正蹲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不断的用爪子洗脸。
“你不走吗?”叶闻推开门,看了外面一眼,“还有三个时辰,天就亮了。再不走,老太婆该回来了。”
释言看着门外,眼帘快速眨动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叶闻身边,伸手便将门关上了。
他认真的问了叶闻一个问题:“没有修为,你如何出蝴蝶谷?”
叶闻瞥了眼被关上的门道:“正是因为没了修为,才不会被蝴蝶谷的花粉影响到,这样更方便我们出去,不是吗?”
释言的语气沉重了起来,“若是走不出去呢?你试过花海的毒,应当知道它压制的不只是你的修为。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叶闻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看着他凝重的脸色,挑眉问道:“你是怕我死吗?”
“不是。”释言低声说道。
叶闻持着天魔剑,双手抱臂,靠在身后的竹墙上,视线在释言的脸上转了一圈。
“以老太婆对你的关心程度,应该不会对你下手,你不用太过担心自己的安危。”
释言手中的菩提珠微微收紧,“那你呢?砍断你的手脚也没关系吗?”
“你还是担心我嘛。”叶闻看了他两眼,勾唇笑道:“你不是一直都盼着我死吗?怎么现在反倒在乎起我的安危来了?”
“夜闻!”
“你这人好烦,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叶闻叹了口气,仰头望天,“不想让我断手断脚,难道你要听从老太婆的安排?”
“是。”
叶闻怔了一下,站直了腰,看向释言,“我没逼你,你要考虑清楚,你这是破戒。”
释言双眉紧蹙道:“拿到解药我们就走。”
叶闻看了看地上的锁链:“……”她锁都开了!
窗外渐渐下起了雨,雷声轰鸣,淹没了窗外此起彼伏的虫鸣。
昼夜完成了一个交替,阴沉的天并没有因为日出而变得明朗,空气中带着凉凉的湿气,形成了一大片白雾。
老妇人拄着拐杖走进门,看了眼隔着十万八千里的两人,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了角落里坏掉的锁链,并不意外,当做没看见,开始收拾竹屋。
她准备了很多东西,都是喜庆的红色,然后有条不紊的将竹屋布置成了一个新房。
“旁边去,别碍事。”
叶闻站哪都会被老妇人嫌弃,她觉得她就不应该站在这个屋子里,抬脚便要出去,却被老妇人拽了回来。
那干瘦的手指一点都不留情,将她的手臂上的皮肉都拧成了麻花。
“你出去作甚,今天是你和小蝴蝶成亲,不是姥姥和小蝴蝶。”
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考虑在一起。叶闻心累的想。
她大概从来都没有这么憋屈过,没想到有一日她也会被逼婚,而且对象还是个和尚,作孽啊。
“这是小蝴蝶的衣裳,你给他换上。”
叶闻接过一叠红色的衣物,看了看,还挺好看的,正想直接给释言,便听那老太婆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你是眼睛不好用,还是手动不了?小蝴蝶的手不方便,你看不出来吗?”
叶闻服气了,昨天释言穿衣服可是一点障碍都没有。
最后还是释言自己穿了,自从知道叶闻是女子之后,释言基本与叶闻维持着一米的距离。叶闻靠进一步,他便退两步,弄得叶闻哭笑不得。
老妇人的脸色从进来开始便一直很差,她的眼睛看起来比往日更浑浊了。见说不动,便不说了,也没有再为难叶闻。只是时不时盯着释言发呆,有好几次差点把东西打翻。
释言穿上了一袭红衣,他本就眉眼如画,肤色如雪,低垂着眼脸时,身上散发着清冷孤绝的气韵,美到了极致,诱使着人不知不觉的被他吸引。
察觉到叶闻在看他,那双低垂的眸子忽然抬起,露出一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黑眸。
叶闻穿着的红色嫁衣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因为她的身材很高,戴着面具的脸更像一个男子,穿了嫁衣也不像是新娘。
她真心觉得,自己的衣服可以和释言的对换,而且还不会有任何违和感。
老妇人也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衣裳,端坐于堂。
等到他们跪下来拜她时,她的眼底再次被泪水浸满了,声音沙哑的说道:“好,好,姥姥的小蝴蝶终于成亲了,姥姥还是等到了,等到了。”
叶闻发现老妇人身上的死气变得更重了,心不在焉的牵着红稠和释言对拜,还未走完全部的流程,老妇人突然喷出一口血,摊在了椅子上,颤抖的向释言伸出手。
“小蝴蝶,小蝴蝶。”
释言双手接住了老妇人的手,眼含悲怜,“贫僧不是小蝴蝶。”
老妇人的脸色变得沉痛起来,眼睛紧紧的盯着释言,喃喃道:“小蝴蝶,小蝴蝶,姥姥的小蝴蝶。姥姥等不到外孙出世了,姥姥要走了。”
叶闻想伸出袖子帮老妇人擦掉嘴角的血,却被老妇人用手挡下了。
“你想要解药,我都听到了。蝴蝶谷的花毒本是世上无解之毒。花有灵,故而用此保全自身。我在这里苦心钻研数百年,只得出两枚解药,一颗被我吃了,还有一颗被我放在了两杯合卺酒中。”
老妇人突然拉住叶闻的衣袖,仿佛回光返照一般,眼冒精光。
“你必须喂他喝下合卺,我在他之前喝的药里面加了点东西,除非你想要他死。”
叶闻抓住她的手,从袖子上拉下去,“你已经丧心病狂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怕尺度太大,微改!╭(╯^╰)╮
第59章
听到叶闻的话, 老妇人笑了笑,手指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叶闻看了眼那张纸, 上面的笔墨未干, 还带着些微湿气,一看便知是画了没多久。
老妇人将那张纸递到了释言手上,眼神温柔的看着他,仿佛刚刚那个面目狰狞的说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不是她一般。
“这是出去的地图, 小蝴蝶你要相信姥姥,姥姥不会害你,姥姥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释言沉默的听着, 老妇人方才对叶闻说的话, 也一字不漏的传达到了他的耳朵里。
不管老妇人给他下了什么毒,那酒, 他是不会喝的。生死有命,何须强求。
老妇人眼皮开始下滑,眷恋的看着释言的眉眼,叹息道:“真像啊, 当初我要是像现在这么做了, 小蝴蝶就不会先一步走了吧……”
她眼里的不舍化作了眼泪,泪水落地的那刻,身体倏地变成了一只飞蛾。
飞蛾在椅子上挣扎着站起来, 扇动着翅膀飞起,在叶闻和释言的头上飞了一圈,一头冲进了烛火中, 灰飞烟灭。
叶闻望着燃烧的红烛,这段时间里对老妇人生出的怒气,突然间全都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一抹难以纾解的复杂。
“也许,她所寻求的,不过是一个自我原谅。”
释言垂下眸子,将手中的红绸放在了老妇人坐的那张椅子上,轻声道:“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远离颠倒梦想,说来简单,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叶闻转眸看向释言,问道:“你能吗?”
释言没有回答叶闻,他只是静静的站立在那里,一身红衣似火,墨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叶闻戴着冰冷面具的脸,眼底平静如水。
叶闻挥手扔掉手中的红绸,转身去拿桌上的酒杯。
银质的酒杯里,酒水清澈见底,清纯的酒香如竹般幽然淡雅,与正常的酒香不大一样。
叶闻拿在手中晃了晃,看着里面的酒水,没有立刻喝下。
“这酒肯定有问题。依老太婆的性子,不可能只放了解药。”
释言打开地图查看路线,回了叶闻一句:“你可以不喝。”
叶闻挑了挑眉,“那可不行,不喝下这杯毒酒,我怎么带你出去?难道让你陪我这个魔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过一辈子?”
释言落在地图上的手指一顿,微微抬眸。
叶闻见他不说话,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之前都是我帮你试毒。这次,你要不要帮我试下毒?”
释言将地图放在桌面上,往旁边走了几步,看着叶闻,沉静的道:“酒不行,贫僧不饮酒。”
“酒不行,那其他的可以吗?”
释言没答。
叶闻看着释言,摇头笑了笑,垂眸看向手中的酒杯,“那你可得帮我护法,若是我中毒身亡了,记得给我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