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窗户边上,放着一枚小小的信筒。
顾舒窈微微一笑,拿起这个一只手指长、两只手指粗细的圆圆的信筒,拔开塞子,取出里面的小纸卷,展开。
只见纸卷上写着漂亮的蝇头小字:“你没能看到今日在朝堂上刘越被我气成什么样,真真是可惜!他就像一只嘴里鼓满了气的大□□,冲着我直瞪眼,可笑极了!”
是刘昕的笔迹。
明明不过巴掌大的一点点纸,他硬是能写满一整张的废话,全都是他日常生活里遇到的事情。
还好,写得还算有趣。
笑吟吟地看完了刘昕写给自己的这封信,顾舒窈翻出自己睡前压在枕头下面的牛皮扁包,将这封新收到的信展开压平,小心翼翼地收到包里面去。
和其他的,她早前收到的那些信一起。
做好了这件事,顾舒窈才问店家要了纸和笔,给刘昕回信。
比之刘昕写来的这些罗里吧嗦的一大堆话,顾舒窈回他的就很简单了——“已经入蜀,明日抵达成都。一切安好,勿念。”
写好回信,顾舒窈将它卷成卷儿,放回那信筒里,再把信筒搁到窗台边上。
然后,下楼去吃早饭。
等顾舒窈吃完早饭回来,那窗台边上的信筒不见了。
顾舒窈知道有人收走了它,于是放心地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客栈。
————
这一路上,顾舒窈都是这样和刘昕保持联络的。
其实,她也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刘昕说,但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如此放任自己的感情。
她和他,不可能。
顾舒窈怀着这样的想法,在得知朝臣们再次向刘昕提出立后一事后,认真地给刘昕写了一封长信。
在信中,顾舒窈以一位长辈的身份,很严谨地给刘昕分析了一圈京城里那些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们,最后,向他推荐了定远侯的嫡长女,许慕情。
顾舒窈这封信寄出去之后,刘昕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她回信。
顾舒窈猜测,应当是自己写的那封信,伤到了刘昕的心。
但是……顾舒窈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立许慕情为皇后,的确是刘昕的最优选择。
半个多月过去,刘昕最后还是忍不住,给顾舒窈来了信。
连续半个月落空的顾舒窈,在日复一日地打开窗户、看到那熟悉的信筒时,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地空了一下。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将那枚信筒拿在手里了。
拆开来,取出里面的信卷儿展开,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你明明知道我的心,又为何要把我推向别人。”
看到这句话,顾舒窈愣了好久。
最终,一声叹息。
第174章 太后【六】
因为刘昕寄来的这封信, 顾舒窈和他又恢复了和以前那样的书信来往。
只不过,刘昕变了。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事无巨细地和顾舒窈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 而是简明扼要地挑着些重要的事情来写。
比如, 今日在朝堂上和摄政王又起了怎么样的争执,又比如,王丞相的寿辰来了哪些人, 摄政王可有出席。
隐忍,且克制。
而与之相反的是, 顾舒窈回的信倒是慢慢地长了起来。
她给他写都江堰的宏伟、蜀道的险峻、峨眉山的清丽……写她看到的日落和日出, 虹雨和霞光。
虽然顾舒窈没有言明, 但是笔墨之中,处处都是刘昕不得亲眼看到的遗憾。
两人很有默契地, 不再提刘昕的婚事。
也不知道刘昕使了什么法子把这一波叫他立后的臣子们给搞定了,很长一段时间里, 顾舒窈没有再在聊八卦的百姓的耳朵里听到皇帝被逼着娶老婆的事情。
顾舒窈在外面又游历了三年。
从四川到云南,再绕过贵州,过两广、两湖,到了两江地段。
各地的风土人情, 她都感受了个遍。
现在, 来到苏州,听着陌生的吴侬软语,看着精致的风景和美人,顾舒窈莫名地想念起京城那四方的天地来。
她有一点点, 想家了。
————
根据原主王珝上辈子的记忆,顾舒窈知道,她的父亲王丞相还有一年多就要去世了。
她挥霍了这么多的时间,是应该回家,在父亲跟前尽孝了。
但是……
但是顾舒窈还是很犹豫。
她不知道现在京中的局势如何,摄政王刘越是否还像之前那般权势滔天。
如果说小皇帝刘昕还压不住刘越,那她回去,太过冒险了。
一旦她身形暴露,只怕刘越要拿她来大做文章,让她当年冒险一试的假死计谋功亏一篑。
得不偿失。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你说她去到苏州之后,就没有再动身了?”刘昕凝着眉,问朱铭,“她在苏州已经多久了?”
虽然皇帝并未说明,但是朱铭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她”是谁。
便恭敬回答:“回皇上的话,奴才得到的消息是,她初三便到了苏州,现在已经十五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刘昕知道,顾舒窈一旦到一个新的城市,呆也不会呆太久,最多三四天也要离开了。可眼下……她居然呆了有十二日了?!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刘昕眯起了眼睛,望着朱铭寒声道:“朱铭!你是不是瞒了朕什么消息?!她是不是在苏州碰到了什么人?!”
听出皇帝话里的不高兴,朱铭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勉强自己挤出个笑容,恭维道:“果然瞒不住皇上火眼金睛……”
朱铭的话才说了一半,刘昕手边的砚台便冲着他的脑门飞过来了!
还好朱铭反应快,脑袋往旁边一歪,避开了刘昕飞过来的这张砚台。
“啪——!”
砚台直接在朱铭身后砸了个稀巴烂。
朱铭被这一声巨响震得脖子一缩,跪得更小心翼翼了。
“快说!”
刘昕没好气。
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这一劫了,朱铭只能垮了脸,回答:“回皇上的话……她、她好像在苏州认识了一个男的……”
————
朱铭说的没错,顾舒窈的确是在苏州碰到了一个男子。
是她在湖上泛舟时,戴着的帷帽不小心落到了湖里,那男子跳下湖去帮她把帷帽给捡了回来。
两人就如此结识了。
这名男子唤做冷杉,京城人士。二十岁的时候他父亲去世,他为父亲送终之后,便离开了京城游历四方,到现在已经有六个年头了。
听到这熟悉的京城口语,还有这京城贵族男儿独有的斯文有礼,顾舒窈对冷杉生出了些许好感。
而冷杉在看到顾舒窈的真实容貌之后,被她的美丽所震惊,对她一见倾心。
两人闲聊几句,冷杉得知顾舒窈孤身一人在外游历,对她心生敬佩的同时,也提出了要与她结伴同行,相互照应的意见。
但是顾舒窈拒绝了。
顾舒窈以一席酒菜谢过冷杉,并与他分别了。
可说起来也是凑巧,之后一连数日,顾舒窈都能在苏州街头碰到冷杉。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么一连好几次……顾舒窈不由得上了心。
再又一次在茶馆碰到冷杉之后,顾舒窈提出,既然都是游山玩水,那不如组个队?
冷杉惊喜之余,爽快地答应了。
因为还没弄明白冷杉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顾舒窈也没有和刘昕提他这个人,觉得没这个必要。
于是,顾舒窈就背着刘昕,和冷杉组上队了。
经过几天的接触,顾舒窈没发现冷杉身份上的不对劲,倒是发现了他身上的不少闪光点。
冷杉为人谦逊诚恳,学问又好,见识又广,顾舒窈对他了解得越多,就越欣赏这个人。
就在顾舒窈和冷杉说好了,准备动身离开苏州前往扬州的时候,京城里出大事了。
————
彼时,顾舒窈和冷杉正在苏州的小面馆里吃着面,就听到旁边的几个客人在激动地讨论京城里发生的事情。
“你们可听说了?!皇上外出围场狩猎,夜宿猎场,结果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皇上住的帐篷着火,火势凶猛,整个帐篷直接烧成了焦炭,皇上下落不明!”
这人话音才落下,坐在他们隔壁桌上的顾舒窈便“唰”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一个阔步走到他们位置上,双手往他们桌上狠狠地一撑。
“砰——!”
一声巨响之后,顾舒窈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质问那提起此事的男子:“你刚刚说了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顾舒窈来势汹汹,虽然头上带着帷帽,却也拦不住她这通身的霸气,直接把那几个讨论的大老爷们给唬到了。
就在这几个男人搞不清楚顾舒窈什么来头,面面相觑之时,一旁的冷杉回过神来,走过来帮顾舒窈打圆场了:“几位兄台多有得罪。吾妹心系国事,所以关心则乱,一时间失态了,请诸位原谅则个。”
说着,冷杉对着那几个男人抱拳行了个礼,然后问道:“如方才我没听错,这位兄台可是说……皇上遭遇了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