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好一会儿，吴夫人这才打住眼泪。
接过紫燕递来的手帕，吴夫人仔细温柔地替顾舒窈擦去脸上的眼泪，道：“晴儿想叫我阿娘，那便叫我阿娘罢。叫夫人，的确是生分了。”
一听吴夫人这话，顾舒窈眼中闪过璀璨神采。
顾舒窈高高兴兴地应了吴夫人一声，紧接着，眼中的神采又黯淡了下来。
察觉到女儿情绪的变化，吴夫人奇怪，问了一声：“怎么了，晴儿？”
顾舒窈抽噎了一下，扁起嘴，为难地开口问到：“那万一老太太听到了生气了，怎么办？”
吴夫人被顾舒窈问得一愣。
可这一愣，也只不过那么一瞬。
下一秒，吴夫人便冷了脸，道：“老太太生气便生气罢。规矩是人定的，现在吴家的当家主母是我，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舒窈看出了吴夫人的不悦，心中的猜测隐约有了依据。
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顾舒窈亲亲热热地挽了吴夫人的手，甜甜腻腻地唤了她一声：“阿娘！”
然后又紧跟着好几声：“阿娘！阿娘！阿娘阿娘！”
顾舒窈的撒娇把吴夫人给逗笑了。
伸出手来在顾舒窈的脑门上点了一下，吴夫人应她道：“欸！欸欸欸！晴儿叫那么多声干嘛！属猫的吗你？！”
被吴夫人这么一说，顾舒窈还真就学着猫儿那般在她的手上蹭了蹭。
“阿娘，你的亲亲晴儿回来了，你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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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若灀的昏倒应当是假的，但是有吴老太太护着，也没人敢拿这个事情做文章。
如果说现在的吴念晴还是原来的那个吴念晴，有吴若灀这么大个把柄在手里，定然是要闹的。
但是现在在吴念晴身体里的，是顾舒窈。顾舒窈没有闹。
她觉得闹没有意思。她在暗中观察常恩伯府。
经过一阵子的观察，顾舒窈几乎把这个常恩伯府的人际关系给摸清楚了。
吴老太太是常恩伯的继母，膝下无子。身为嫡母的她，在丈夫逝去后由继子赡养，在常恩伯府继续享着清福。
吴夫人虽然是吴家的当家主母，却一直被自己这个婆婆压着。就连刚刚生下来的未足月的女儿，也让吴老太太直接抱走，养在身边。
所以，就算吴若灀和吴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吴老太太也都还偏袒着她。毕竟吴老太太和吴念晴也没有血缘关系，和吴若灀她好歹还有十三年的养育之情。
她不偏心吴若灀才怪呢！
那么……吴夫人恨不恨吴老太太呢？
顾舒窈说不上来，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就算吴夫人不恨吴老太太，怨念肯定也是有的。
试问一下，刚刚出生的孩子被别人强行抱走，哪个女人会不怨？
不过，这些也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
她顾舒窈的首要任务，是远离小白花吴若灀，然后给自己找一门心仪的亲事，不要再和狗男人纠缠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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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那日在后花园里得了吴夫人的首肯之后，顾舒窈便改了口，将她唤做了“阿娘”。
然后自然而然地，也改了口，将常恩伯唤做了“阿爹”。
夫人、老爷。
阿娘、阿爹。
这称呼一改，顾舒窈同母亲吴夫人、父亲常恩伯的距离一下子便拉近了。
关于此事，吴老太太是发作过的。
但是常恩伯向着妻子，当即便替吴夫人挡了回去——咱们常恩伯府上下不过七口人，就算以后承凌、承浩娶了妻开枝散叶，也不过十来口人，用不着这么大的规矩，按照寻常人家的称呼来便是了。
常恩伯口中的承凌、承浩，是吴念晴的两个同胞哥哥，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都尚未成婚。
吴老太太虽然自恃身份尊贵，但是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常恩伯到底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不好同他意见相左。
称呼一事，便就这样揭过去了。
又是一阵时日过去。
这日，吴夫人正在湖心亭里教顾舒窈下棋，吴若灀来了。
听到下人的通报，吴夫人皱了皱眉头，还是放下手中的棋子，让下人传了吴若灀过来。
进了湖心亭，吴若灀向吴夫人行了礼，开口便是：“阿娘，老太太叫我来请您过去陪她喝茶。”
听到吴若灀这一声称呼，顾舒窈不由得眉头一跳。
而另外一边，吴夫人的脸已经黑了：“你叫谁阿娘？！谁是你娘？！”
第14章 常恩伯府的真千金【三】
被吴夫人这么呵斥了一句，吴若灀的脸顿时煞白。
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一步，吴若灀“噗通”一声，跪倒在吴夫人跟前，大大的眼睛扑闪一下，两行热泪滚落下来：“……虽然我们不是母女，但是您对我有多年的养育之恩，不是更胜母女吗？十三年的感情，换不来我叫您的这一声’阿娘’吗？”
说完这番话，吴若灀对着吴夫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哀求道：“您就可怜可怜灀儿，成全灀儿的这一腔感恩之情罢！”
脸可真大。
顾舒窈心里好笑，戏跟着吴若灀一起上了。
转过身来一把抱住吴夫人，顾舒窈细声细气地同她道：“阿娘，这么多年来，女儿不得在您膝下承欢，逗你开怀，一直于心有愧。”
说着，顾舒窈哽咽了一下，但仍是强颜欢笑：“女儿也说不上来生恩、养恩哪个更大，但是女儿心里是感激灀儿的。女儿感谢灀儿，有她替我陪伴您这十三年，让您不至于感到孤独……”
说到这儿，顾舒窈再也说不下去，扑到吴夫人怀中，“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女儿被婆婆抱走抚养原本就是吴夫人心头的一根刺，吴若灀不提则已，一提这事，简直就是直接将吴夫人心上的旧疮疤狠狠一把撕开。
紧接着的顾舒窈的这番话，让吴夫人又想到，正是眼前这个女孩，霸占了她亲生女儿的位置，享尽了伯府千金的荣华富贵！而她的亲生骨肉则流落在外，和一群乞儿抢泥水里的吃食！
吴夫人心中的怒火“唰”地一下就腾起来了。
一把搂住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吴夫人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吴若灀，道：“你回去告诉老太太，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只怕过了病气给她，就不去陪她老人家喝茶了。”
说完，吴夫人顿了一顿，又道：“还有，吴若灀，你给我记住了——我不是你娘！你娘是长安街头的屠户老婆，一早因为偷情让人你爹给打死了！”
自己的身世被吴夫人这么毫无遮掩地说出来，吴若灀娇躯一震，两行眼泪流得更凶了。
面对哭泣的吴若灀，吴夫人无动于衷。
“你回去吧。我们伯府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才留你下来的！你以后也知趣些，别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
————
这天晚上，常恩伯值守宫中不归家，顾舒窈闹着要同吴夫人一起睡，吴夫人同意了。
顾舒窈洗了澡出来，吴夫人直接拿过丫鬟手里的棉布巾，亲自给女儿擦干头发。
就在这时候，紫燕给当家主母汇报这一整天里伯府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一应闲杂事情说完，紫燕犹豫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夫人，还有一事……紫燕不知当不当说。”
吴夫人是个聪明人，一听紫燕这话，马上就猜到了：“是关于吴若灀的事情罢？你说吧。”
紫燕躬身应了一声“是”，然后汇报到：“今儿若灀姑娘从湖心亭回去后，让老太太训斥了一番，罚去佛堂关禁闭了。”
吴夫人不为所动：“知道了。你下去吧。”
顾舒窈就坐在镜子前，所以吴夫人脸上的表情，她通过镜子，看得一清二楚。
紫燕离开后，顾舒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阿娘，你不去……给灀儿求个情吗？”
“不去。吴若灀是该受些教训，才能明白什么是她的本分。”
吴夫人道。
顾舒窈原本对吴若灀就没什么好感，现在听吴夫人这么说来，便将这个事情翻过去了，开始兴高采烈地同吴夫人说着自己这些年流浪在外的有趣经历来。
顾舒窈能言会道，说起故事来是绘声绘色，没一会儿就把吴夫人给逗乐了。
吴夫人知道女儿这是想要逗她开心，可是听女儿说这些回忆，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母女重逢的那一天，女儿吴念晴骨瘦如柴的模样。
笑着笑着，又狠狠地心痛起来。
顾舒窈是个会看脸色的人。看到镜中的吴夫人红了眼眶，顾舒窈打住了话头，转过头来，天真无邪地问道：“阿娘，怎么了？是女儿哪儿说得不对，惹您难过了吗？”
“没什么。”吴夫人揉了一下通红的眼睛，又接着给顾舒窈擦头发，“说起来，’骨肉连心’四个字，原来是真的。吴若灀养在我们府上十三年，我对她，却怎么也生不出喜爱的心情来。我原以为是因为她没有养在我身畔，所以我们感情才这般生疏，直到我找回了我的晴儿……”
说到这儿，吴夫人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一把抱住了顾舒窈：“我可怜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