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请起。”
除了王微,还有不少冀州将领也怀着复杂的心情侍立堂下,默默的评判着这些从未见过的将领。他们都不是什么真正愚蠢的人,不说其他,光是从精气神就能判断出这些武将绝对不是什么无用之人。而且这些武将款式一模一样的盔甲和衣衫也让他们感到十分惊奇。要知道,这个年代的生产力,要弄出这么多一样的盔甲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至少能证明他们的这位主母是真的不差钱。
虽然被那么多人注视着,可金怀冕等人却毫无惧色,专注认真的给王微行完了礼,才再次整齐划一的站起,垂着手恭敬的低着头。一个个站得如同标枪般笔挺,只看仪态,几乎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冀州的武将们忍不住又开始互相眼神示意,啧啧惊叹。他们当然不知道王微麾下的武将都要专门训练站军姿的事情了。
这个时代出来当兵打仗的,老实说基本不会有什么高门子弟,都是些糙汉文盲,你能要求他们有什么仪态仪表。当初王微刚开始招收新兵组建军队的时候,大多数人真的连左右都分不清楚,还得绑个布条做标记呢。
所以乍一看到这么多地位应该不低的武将能整齐划一站得如此笔挺,冀州这边的人心中默默对比一下,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他们当然一时还不能体会到差别在哪里,但总觉得,好像这些人才更有一股子军人的气质。
王微坐得最高,眼神一扫,早就将众人的反应看入眼中,再一次心中大爽,默默的给陈玉点了个赞。因为她知道,金怀冕虽然也有点小心思,但本质上还是个比较淳朴的人,不会想那么多。只有陈玉这种宫廷内监出身的人才会明白搞□□的重要性,这可不是专门挑选过训练过来给自己长脸的吗。
况且王微又不是单纯为了好看才严格命令麾下的士兵军官都必须站军姿,这也是训练他们的意志以及服从性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微并没有和金怀冕说太多,只是寒暄了几句,而其余的人虽然满肚子疑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为什么王微忽然把自己的军队给传唤到了冀州,此情此景也不可能公开询问。于是交谈一番后,便备下了酒宴,冀州大小官员各派势力都派出了代表,要盛宴招待王微一派的人。
王微不置可否,眼神示意金怀冕只管去,却借口说要回去更衣,把陈玉给留了下来。
这下就有人阴阳怪气的开了腔:“知道诸位将军都是夫人的心腹,只是孤男寡女的,不太好吧,郑都督可还卧病在床呢。”
不等其他人开口,陈玉倒是一派从容镇定的站出来拱了拱手:“不瞒各位,小人乃是当年跟随公主千岁从大明宫离开的一名内监,千岁年幼之时便是小人伺候在旁,大人想多了。”
“呃——”
说话之人一时语塞,看陈玉仪表堂堂高大健壮,他不是很信这个说辞。可天底下哪有男人会自认是个太监的,加之所有人都清楚这位刺史夫人乃是天家的金枝玉叶,身边有内监跟随并不稀奇,最终他还是闭上了嘴。
王微却有点惊奇,因为她知道陈玉一直对自己太监的身份深恶痛绝,怎么这次却第一时间跳出来自/爆了?转念一想她又恍然大悟,事到如今,比起其他人,反倒是太监的身份更能获得她的信任,毕竟她和陈玉还有点香火情呢。这是陈玉在变相的对自己表忠心刷好感,看来他被金怀冕压制得应该挺厉害的。
所以王微也没有解释,直接带着陈玉走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安排妥当。
两人在侍女们的簇拥下回到了正院,陈玉也不觉得一身武将打扮却做着内监的事情很丢脸,殷勤的挤开了其他侍女,凑近身前亲自给王微更衣梳妆。王微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侍女们都打发了出去,刚刚一关门,陈玉就不顾沉重的盔甲给她跪下了,满脸激动的神情。
“殿下,奴婢可算是再见到殿下了——”
王微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快起来,回想起以前才和陈玉见面时他对自己的那份倨傲跟鄙视,不禁有点感慨。话说那个时候的陈玉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有在这个看不起的公主面前卑躬屈膝的一面吧。
她把陈玉给弄到金怀冕那边去当然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敲打磨砺他,让他别起那么多花花肠子。
其实到了现在王微才逐渐明白为何自古以来很多皇帝都信任太监,因为只有太监的一切都来源于皇帝,哪怕私下也拉帮结派,可最终基本还是会忠于皇帝,为皇帝所用。当然肯定有会被人收买利用的太监,但混到陈玉这种地位的太监,什么没见过,什么不清楚,不会轻易的被收买。
再加上太监不可能有自己的儿女,地位尴尬,彻底杜绝了爬到更高权力顶峰的路径,一般太监的爱好无非就是捞钱。因为男人的几大爱好里面他们也就只剩下财能爽爽了。权力?呵呵,自古以来权倾一时的名太监倒是不少,比如嫪毐,赵高,刘瑾,以及大名鼎鼎的九千岁魏忠贤。可他们谁又有个好下场?死无全尸都是便宜的。
比起身边那些将领幕僚,王微还真的对候信和陈玉这两个太监比较信任,因为她明白,除了自己这个主子,他们很难再找到一个更好更合适的效忠对象了。某种意义上,他们三个才是捆绑在一起的利益集合体。
哦,差点忘了,还有梅儿。
跟候信不一样,陈玉一直都有自己的盘算,而且也不是那么甘心屈居于王微麾下甘为走狗。王微发现这一点后便顺从他的心意让他去从军,放开手让他去做。看来他经历了一番社会的毒打,终于领悟了残酷的现实。
他也许确实有才干也有能力,无奈太监的身份就限制了他,离开了王微的支持,他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向王微投降告饶来了。
跪在地上的陈玉眼中还有一丝不甘,看来他到底还是怀着怨气。王微并不讨厌这一点,相反她还很欣赏陈玉的这种韧劲儿。想必他要不是太监的话,肯定能到达一个更高的层面,根本不可能为她所用。
可谁叫他倒霉呢,又不是王微让他变太监的。话说回来,他当初要不是小小年纪进宫当了太监,哪来的机会读书识字学会一身本事,恐怕早就在各种兵荒马乱里死掉了。
所以说,时也,命也。
这些话王微从没对陈玉说过,相信他自己也清楚。
两人对视了一阵,没有浪费时间来表忠心许承诺,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王微抬抬手示意陈玉起来,陈玉也就老老实实的从地上爬起来了。
用手敲了敲桌子,王微侧耳细听一番确定四周并没有人在窥探窃听,便对陈玉道:“说吧,长安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玉得到的情报都是从梅儿手里传递的,加上他原本就是大明宫里的内监,掌管宫权多年,对长安城的人际局势都十分熟悉,王微比较偏信于他的总结和判断。
陈玉思索了一阵像是在整理语言,缓缓开口道:“不好说,经过了好几次清洗,我原本布下的许多暗桩和眼线都被清洗出去了,得到的情报都零零星星。外面都说长安城被江流一手把控,但实际却不然。据说东洲节度使范成表面上做出一副中立的样子,私下却和许多宗室暗中勾结,图谋不轨。而燕州节度使拓跋春也动作频频,借着楚王一系蓄力准备发难。江流也是被被卷进了矛盾之中,架在火堆上烤,想退也无路可退。要不是有泸州节度使郭熙在后面暗地里支持,他早就粉身碎骨了。”
王微奇怪的道:“泸州节度使郭熙?一直都说他是忠于朝廷的忠臣,我还以为是为了树立形象刷点声誉,莫非还是真的不成?”
陈玉无奈的道:“这一点奴婢也不得而知,至少现在而言,郭熙确实都表现得很忠诚,起码没有公开做过任何不利于朝廷的事情。但他在这种节骨眼上偏要逆风而行,还把自己唯一的嫡女许配给了江流的那个外室子……其中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实在难说。”
“郭熙的长子长女不是都在长安当人质吗,怎么就忽然和江流的儿子联姻了?其他人也不管管?”
陈玉叹息道:“眼下长安城乱做一团,皇帝据说旧病复发卧床不起,几派势力为了争夺摄政权天天撕扯不休,谁还有心思去管那么多,怕不是都恨不得把这滩混水搅得越浑才越好。”
听到这句话王微不禁一惊:“皇帝卧床不起?这个消息可靠吗?”
陈玉点头:“至少距离上一次皇帝公开亮相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早朝不必说,去年开始就停了,可是连每月一次的朝议都停止,肯定是出了大事,只怕陛下真的不太好。”
皇帝身体不好对王微而言毫无影响,她只关心另外一件事:“那么英王呢?他不会也病了吧?”
陈玉摇头:“那倒不至于,众目睽睽之下,反倒是没人敢擅自对英王下手,否则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群起而攻之。不过几大世家都在拼命上下使劲,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给英王订下亲事,让自家的女儿有入主东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