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除了打仗和处理正事的时候王微都挺和蔼的,不怎么端架子,所以一时半会都没有人怀疑王微“用心叵测”,故意拖时间不想发兵。在大多数人看来,公主肯定对皇帝心里有怨气,但到底是父女骨肉,天生的血脉亲情,哪里能有那么的狠心。
公主再怎么要强,依旧只是个女人,没了当皇帝的父亲和可以继承大统的弟弟英王,还敢向以前那么硬气吗。女人总是需要娘家的。
王微知道下属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也懒得辩解,就让他们误会去好了。她倒是不担心皇帝会扑街,即便是真的有人造反攻下长安,多半想的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不会那么简单粗暴把皇帝和英王杀掉自己迫不及待的篡位,这么做跟找死没区别。
要王微说,她还巴不得那个糊涂皇帝和其他看不起女人天天叨逼她不成体统大逆不道的大臣宗室和世家们吃够苦头,体验一下社会的毒打。看他们还敢不敢整天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女人怎么能带兵打仗”的酸话。
这么优哉游哉的过了一阵,长安那边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反倒是郑桀那边的信使带着郑桀的亲笔书信日夜兼程的赶来了。还没下马就一脸焦急带着哭腔跪在地上说想面见公主。那架势一看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王微闲着没事干,还在和同样养伤的呼林哈尔扯淡,讲述荒野求生的故事,冷不丁听到来报倒是楞了一下,没有多想,直接道:“那就快请进来吧。”
发生了宁致远的那件事后王微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虽然不至于要立刻杀了他,但也剥夺了他的一切权力软禁起来。作为替代,她想要扶持呼林哈尔上位。这个男人有着毫不掩饰的野心,而且他也从来没有忌讳过想要报仇的想法,王微乐于给他这个机会。因此这几天她没事的时候总是把呼林哈尔叫过来,明面上聊天,实际上则是在试探他对于整个局势的看法以及有没有那份战略眼光。
目前而言,呼林哈尔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惊喜,感觉简直像是白/嫖了一张SSR卡那般令人舒爽。而且和宁致远,陈玉以及金怀冕他们这些孤家寡人不一样,呼林哈尔是个很重情义的人,非常看重他的那些族人。他愿意这么配合的服从王微,除了报仇,也有想保全族人的意思。
这样的人用起来才叫人更加放心不是吗。
王微忽然想起了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的李有财,以及越来越广为人知的那些流言,心里便是一阵烦躁。唉,她到底还是不敢相信李有财会起了异心背叛自己。可人性难测,谁能保证现在大权在握有妻有子的李有财还是像当年那样毫无私心呢。
王微挥手示意呼林哈尔退下,整理了一下衣冠,端坐好准备迎接郑桀的信使。她还挺好奇郑桀这么毛焦火辣的派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快那个信使就被人带了进来,看得出他已经筋疲力尽,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冻伤,嘴唇开裂,脸色发灰,全靠人夹着才能勉强移动双腿。到了室内他都没顾得上抬头仔细打量王微,挣脱夹着自己胳膊的两个士兵,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挣扎着从怀里取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双手颤抖的举高,眼泪直流。
“求……求公主殿下……救救我家……主公……”
王微被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装逼了,急忙示意身边的亲兵去把信取来。但是那个信使明明已经陷入半昏迷,却死死抓住信不肯放。亲兵怕不小心扯烂不敢用力,为难间还是王微看出了端倪,亲自去取走信件。果然,那个信使慢慢松开了手。
王微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急忙撕开火漆取出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信的内容很短,但却让王微大惊失色,因为郑桀告诉她,他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他很担心自己一死就再也控制不住手下的军队从而导致整个冀州陷入混乱。而且他活不了多久这件事已经泄露了出去,恐怕相邻的几个节度使都在虎视眈眈的等着他咽气。他请求王微看在他们到底有过一番纠缠的份上,可以赶在他死之前到冀州来一趟,他有要事相托付。
“这怎么可能呢?”
看完了信后王微不禁陷入一阵茫然,事到如今她依然不喜欢郑桀,有时候想起他也颇觉厌恶,可她却从没想过郑桀会死这件事。他今年才多大?貌似还不到三十吧,这么年轻,怎么就病入膏肓快死了呢。看他总是过于精力旺盛不可一世,总让人感觉可以活到一百岁。
虽然不愿意朝那方面想,王微还是忍不住一阵心虚,莫非是当年她那一刀弄坏了郑桀的身体才导致他短命的吗?可……她真的有仔细选择部位,绝对不会伤害到他的内脏,只是皮肉伤而已。
她压制住内心的焦急,叫人把那信使唤醒好问话,可他已经彻底脱力昏迷过去了,王微只好让人快去切了一片人参,挤压出汁液塞进他嘴里,又给他灌下去一大碗热热的糖水,解开衣物放在火盆边,不断搓动他的胸口和四肢,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他弄醒。
可惜即便是醒了之后那信使也死死咬紧牙关绝不肯多说一个字,只是流着眼泪反复求王微去冀州一趟,否则就来不及了。王微好话歹话都说遍了,对方怎么都不松口。
不过看着他的脸王微倒是想了起来,这人当初她见过,确实是郑桀身边的亲信之一,连她捅了郑桀一刀的时候都是他第一个跑上前抱住了郑桀。
眼看确实逼问不出什么其他的信息,王微只好叫人把那个信使先带下去休息,自己背着手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候信作为亲自押送那个信使进来的人之一,见状猜到了几分,捡起一边的信看来一遍。见王微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担心的道:“殿下,这肯定是圈套,您切不可中计啊。”
王微摇了摇头:“不,郑桀虽然一贯胡来,但却不是那种卑鄙之人,他不会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来设计我。”
候信瘪了瘪嘴,心说当年婚礼的事情让郑桀出了那么大一个丑,被全天下的人嘲笑至今,恐怕心里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了。为了报复,什么事情他做不出来。
不过他知道王微肯定不爱听这些话,忍住了没有说。
王微继续踱着步子,自言自语:“假如这是真的,郑桀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手下军队里的派系势力可比我面对的更复杂,他活着的时候可以控制,一旦死了还没有继承人,肯定会立刻天下大乱。而失去了他主导的冀州简直就像是一块肥肉,周围的节度使谁不想扑上来咬掉一大块。他们要互相吞并倒也没关系,可冀州就在西边最边缘,跟胡人的地盘紧紧相连。最近一段时日胡人那边异动不断,我很担心他们会不会又一次趁机出兵入侵中原。”
有些担心王微没有说出口,稍微想一想都觉得十分可怕。郑桀跟胡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不知道杀掉了他们多少人,胡人早就对冀州恨之入骨,恨不得屠光那里所有人来报仇雪恨。要是他们真的打了过来,混乱无主的冀州还有能力再一次抵御他们的进攻吗。而周围的其他节度使会舍得消耗自己的兵力去抵抗胡人吗。
当年他们为了保全实力放任胡人入侵中原肆意杀戮洗劫,那一幕幕的惨剧王微可是亲眼目睹,宛如地狱重现。那些喜欢看什么丧尸片灾难片恐怖片的人,如果身临其境看到了百里之内鸡犬不留白骨死尸遍地都是,一个又一个小村落被屠杀得不留活口的场景,只怕一辈子都再也不想看这种电影了。
光是那股浓烈的血腥气和腐败的味道,深入骨髓,久久不散,足以让任何人做上半个月的噩梦。
而且,王微觉得郑桀不会用这种事来骗她,他可是个极端自傲的人,当年都敢威逼皇帝不顾她的强烈反对公开求娶。她觉得……也许郑桀是真的快要死了。
思来想去,想着即便是没这事儿自己迟早也要回去一趟看看长安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王微没花多少时间就下定了决心。
“候信,这边的事情,就暂时交给你和祝成山了。好在眼下也没有什么大事,小打小闹祝成山和你都可以应付。我们在桃源县那边还屯着不少的兵,我顺便回去看看他们训练得如何。”
候信一听这话,头发都差点竖了起来:“什么?殿下,您还打算把主力都留在这里,自己孤身回去?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冲冲的道:“云州和冀州不是紧挨着的吗,您为何不向萧弗将军求证此事,或者干脆让他派人接应呢。”
前不久萧弗亲自上门还向王微求亲,这件事候信是知道的,比起郑桀,他自然更相信萧弗。
王微再次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曾经一度她也对萧弗颇为信任,觉得萧弗是个正直可信的人。但事到如今,她反而不那么认为了。萧弗就像是玄风一样,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嘴上说着为你好的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盘算着怎样的计划,王微一概不知。
扪心自问,萧弗告诉她的事情难道都是真的吗?他真的就像是表现出来的那样吗?他手里掌握着足以改变整个局势密旨的事情,当初在长安的时候可一个字都没提过,瞒得死死的。就这样他还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忠诚不二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