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瘦的少年楞了一下,犹豫地接过那本书,白色的封面上,是一串金色的烫金文字。
他依稀能辨认出一个外文单词——政治。
“别死在这里。”安雅收回手。
“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黝黑的青年唇角微微蠕动。
“钟,钟善。”
安雅给予钟善的书籍,是一本亚特兰蒂斯裔皇帝对于政治的解析以及由他编撰的治国理论。
最本初,她将书赠予钟善的原因,是希望他用此遮蔽烈阳,但阴差阳错的,钟善理解了另一重含义,他熟读了那本政治理论,走上了从政之路。
等钟善反应过来时,那有着长发的少女已经撑伞远去,他听见她对周围的其他女孩子说:“不是仆人,只是个第一次进皇宫的少年而已。”
他有些想要纠正她,他已经二十岁了,不能算作少年,只不过因为很多原因,又黑又瘦,看起来像是没有长大一样,但他已经二十岁了。
钟善没有说出口的机会,那时候他都不知道与他对话,赠送他书籍遮阳的少女,是帝国尊贵的公主。
只是个好看的姑娘,好看又尊贵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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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耳光震慑了在场的众人。
威严的男人怒目圆睁,而他面前黑瘦的青年唇角淌血。
“你在向我打听皇宫里的贵人?”钟震天盯着这个刚认回来的儿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进了一次皇宫,就产生了想要高攀的念头?别痴心妄想了,你不过是个妓.女生出来的泥巴种而已,别以为姓了钟,就一步登天了。”
“我错了,父亲。”钟善低垂着头,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
“滚。”钟震天压低声音。
钟善低垂着头,后退离开,在他的手即将碰上门把手的那一刻,钟震天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在花园遇见的银金长发女孩。”钟震天低低笑起来,声音异常的可怖,“告诉你也无妨,断了你不该有的念想。”
“那一位,是帝国的公主,安雅·亚特兰蒂斯。”
“是你这腌臜货色这辈子不配直视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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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雅。”钟善的声音将安雅从回忆之中拖拽而出,“怎么这么惊讶,都发呆了。”
安雅摇摇头:“不是惊讶。”
她调整一下情绪,抬起头直视着钟善,说:“钟善哥哥,你最近很不对劲。”
“嗯?”
“前几天你说要和我生一个孩子,刚才你又说,要和我结婚。这不对。”她看着钟善的眼睛,认真而严肃。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黝黑瘦小的青年早就完成了蜕变。身形挺拔高大,皮肤也从黝黑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但他的眼睛,却依旧如同许多年前一样,只是,那份骨子里的自卑,隐藏的更深,也更加的严重起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不想嫁给钟善哥哥?”
安雅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安雅深吸了一口气,隔着屏幕与钟善对视,“你最近不太理智,无论是生个孩子,还是结婚,这些话,都不能从你口中说出。”
“钟善哥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在害怕,怕我离开你,所以要这样留住我?是北方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雅雅。”钟善说,“没发生什么,你回答钟善哥哥,愿意不愿意。”
“我不愿意。”安雅坚定地回答。
她看到钟善的表情僵住,继续道:“你在说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会离开,所以才用这些话想要留住我。可钟善哥哥,你不是其他人,不是普通人,你是这个国家的总统,几个月之后,你还要参与下一届的大选,现在你说些话,真的是负责任吗?”
“我嫁给你,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你很清楚。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动摇我,也动摇你自己?”
“我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送给你一本书,不知道钟善哥哥你有没有看过,那本书上有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
“政治起于私欲,忌于私欲。”安雅轻轻的念出她记了许久的话语,“钟善哥哥,你该冷静一下了,你最近说出的话让我很不安。”
“你要好好反思一下。”她说这话的时候异常的严肃认真,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小心谨慎的样子,钟善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又从安雅身上,看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尊贵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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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可怜。”
钟善又一次被钟震天抛在了曜日宫内,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不在那么的惊慌,他按照钟震天给到路线出宫。
却在离开宫殿了大路上,遇到了结束骑术课程的公主。
她穿着骑术服,银金色的长发在风中乱舞着。
她看到了他,他也一样。
高头骏马上的公主动了动缰绳,驾驭马匹向他而来。
钟善穿着不合适的礼服,局促地站在原地,就像是偷穿了父亲衣服被发现的小孩一样慌张不安。
马停在钟善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马上的少女扬起马鞭,钟善不敢动,他甚至能感受到骏马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脸颊。
“你怎么在这里?”安雅问。
“我要出宫。”钟善回答道,在看到眼前少女时,他总是不自在的忘记她尊贵的身份,以至于忘记向这位公主行礼。
公主并不在意他的失礼,她微微蹙起眉头,说:“出宫的话,你走错了。从这里走,前面是马场,马场再往前,是赛车场,你想要从这里出曜日宫,凭着一双腿,至少要走六个小时。”
“那是西门,对吗?”
安雅回头看了一眼,遥远的距离之外,那确实是曜日庄园的西侧入口,但这里,她什么的看不见。
“是西侧门。”她回答。
“父亲让我等在西门。”青年时期的钟善,远比现在更加的耿直简单。
“等在西门?”安雅转头,她知道眼前这人的父亲实在耍他,西门连接的是皇家近郊陵园,正常情况下,很少有人从西门出入曜日宫。
“你确定?”
“父亲是这样说的。”
安雅牵动缰绳:“我送你一程。”她向钟善伸出手,“会骑马吗?”
钟善楞了一下,“不会,但骑过驴。”
安雅噗嗤笑了一声:“差不多。”
钟善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安雅弯下腰,“快些,我可是好不容易支开侍女长。”见钟善还是不动,她有些急地扯了他一把,可她毕竟年纪小,力气不够大,不仅没扯动钟善,自己的身体倒是跟着晃了晃。
钟善虽然不清楚安雅为什么要说支开侍女长,但他知道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果断的扶着马鞍上马。
“挺熟练的。”安雅称赞一句。
“和骑驴差不多。”钟善实话实说。
手执马鞭的少女僵了一瞬:“这是亚特兰蒂斯战马。”
“嗯,它很漂亮。”这是钟善能够给出的最高的评价,很简单也质朴的评价。
“我说它是亚特兰蒂斯战马。”安雅提高了声音,“能以亚特兰蒂斯命名的马匹,你居然说它和驴差不多?”
钟善沉默。
他区分不出好马与坏马。
安雅也没有继续为难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小子,她调转马头,小腿轻夹马腹,胯.下的骏马就如同离弦的弓箭一样远去。
长发随风而动,佛在钟善的面颊,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但钟善忍住了。
他小心地移了移安雅的长发。
“别动我的头发。”驾马的女孩说,“很热。”
闷热的夏天,她的长发垂落到腰下,又长又密,美得惊人。
“为什么不剪掉?”钟善问,“夏天剪掉会凉快一些。”
“我是亚特兰蒂斯。”安雅回答,“亚特兰蒂斯需要这样的长发,你明白吗?算了,我想你也不明白。”
钟善其实明白,这瀑布一样的银金色长发,是她尊贵身份的象征。
皇家马场的规格很大,皇家马场之后,是规模更大的赛车场,而赛车场其中的山地越野车场更是想象不到的辽阔。
安雅将钟善放在赛车场附近的公路上:“沿着这条路一直往西走,就是西侧门,我可是提醒过你了,西侧门外是皇室陵园,平时没有什么人去,你父亲在耍你。”
钟善定了定:“我知道。”
安雅的眸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即收了回来。
“赛车场内有一座不高的山,我记得山上有一个护林员的屋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可以去那里。”
“好了,再不回去,可要出事情了。”安雅牵动缰绳,“不要告诉别人我载了你,那样会有很多麻烦,懂了吗?”她微微扬起头,展现少女独到的张扬,耀眼地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女。
她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女,可如今,神女亦为他俯身。
钟善微微笑起来:“雅雅在担心这个?”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安雅反问,“生孩子和结婚都不可能,大选之前,不可能。”
“我知道了,是钟善哥哥着急了。”
“发生了什么?”安雅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