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无意”中听见了人家姑娘的闺名,不说装作不知,还公然喊了起来,喊起来不说,还喊得那么亲热,安然的态度也不难推测。
问凝脸色一寒之后,又是一黯,觉得心口有些疼痛,渐渐溢了出来。
他们两婢两厮跟着安然这么久了,一直照顾他,扶持他,忠于他,为他鞍前马后,跑前跑后,安然一直都叫他们的名字。
若说,主子是该叫奴婢名字的,自己被“明放”到安然身边,也没得安然叫一声“阿凝”,安然跟那林家的姑娘,不过才见了两次面,就叫起“阿娇”来了,凭什么?!
林大人能够拐着弯把自家闺女的名字告诉安然,安然又喊亲亲热热地喊着人家姑娘的闺名,这意思,简直不要太直白了!怪不得安然去林家吃个便饭,回来高兴得手舞足蹈。
桂太君把自己“明放”到安然身边也快一年了,安然一直对她没有表现出那方面的丁点意思。
问凝一直有耐心地等着,总觉得安然还小,怕是不懂得男女间的情情爱爱,等安然再长大一些,总会收了自己。
然而,现在看来,安然不是不懂男女之情,分明是对自己没动男女之情!
问凝觉得,自己期盼一场,终于认清了现实,终于可以死心了。可是,问凝有一种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小猪崽,忽然被狼叼走吃掉的不甘与不舍。
可是,她就是一个被明放到安然身边,安然却碰都不碰她的卑贱奴婢,她再是不甘不舍,又有什么法子?
问凝落寞地坐在外进的廊柱下,看着安然和着阿辰的曲子,兴高彩烈地跳着舞蹈,各种舞姿舞种,随意是揉杂在一起,想到哪里,舞到哪里,心情飞扬,思绪跳跃,显然非常随兴。
欢悦和憧憬,悲伤和绝望,在同一个院子里,对比得那么强烈。
问凝固执地瞪大眼睛,看着安然跳舞,固执地忽略自己的心酸,固执地让脸上堆起微笑,固执地不承认自己的悲伤,固执地固执地固执地不让眼泪流下来,固执地抬起一眶满盈的泪,装做云淡风清的样子,仰头望天。
固执地不让任何人看出她的悲伤,是不是一次痛个够,以后就不会再痛了?
那天晚上,安然又梦到了林素娇,梦见林素娇对着他说话,但他听不见林素娇在说什么,似乎是她的浓情蜜意,安然只觉得满心欢喜,然后又溢了。
后面接连几个晚上安然都梦到林素娇,也都溢了。不过安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猜测,是不是自己憋得太久了的缘故。
照穿越前的年纪,他都二十六岁了,活了二十六年,他才遇着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姑娘,身体和心理都憋了这么多年,因此,有了心动的姑娘后,身体也跟着有了强烈反应。
接连溢了几晚上,安然觉得没什么,方太太接到丫头们的禀告,却坐不住了,先传了问凝来问话。
问凝很想把安然勾搭上人家小姑娘,把自己丢开一边的事说出来,可是,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一问三不知,回说安然一切正常,安然夜夜满溢,应当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方太太便直接质问问凝,她这个被明放在房里的房里人,是干什么用的?是怎么尽职尽责的?
问凝跪着挨训,不敢分辩。
方太太训了一会儿,见问凝始终抿嘴不语,忽然之间明悟了:“你、你们、是不是,还没……那个?”
问凝朝方太太磕了个头,不言。
方太太一看就明白了,心头窝火,一巴掌就扇到问凝脸上,然后叫人去传安然来。
趁着等安然来的时间,方太太压着怒火,教导问凝:“老太君给你定的名份,你怕什么?你们哥儿既然有那种需要,你就应该上前伺候。五哥儿还小,脸嫰,不好开口,你大一些,就应该主动些。你不主动,难不成还要等着五哥儿来主动?别人没名没份还想方设法想爬主子的床,你倒好,给了正经名份,倒端起架子来了!你当你是什么三尊四贵的太太奶奶……”
一时,安然来了,方太太到底跟儿子男女有别,不好把话挑明了说,关心了一下安然的身体,然后当着安然的面,吩咐问凝晚上要到安然房里贴身伺候。然后又嘱咐安然,夜里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问凝去做,不用害臊,反正问凝是他的房里人。
这些话要放在以前,安然可能还听不明白。不过现在有了喜欢的姑娘,不用谁来教,自然就开窍了。被方太太殷切地关怀了一番,跟问凝一路走回清如院。
问凝低垂着头,跟在安然身后,安然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一些话跟问凝挑明了说,他有些迟疑是叫道:“问凝。”
第89章 纪蕴回洛城
第89章:纪蕴回洛城
作者:天际驱驰
往日里, 安然一叫问凝,问凝便会答应,然而, 这一次, 安然没听见问凝应声, 就站住回身看向问凝。
问凝也随之站住, 垂着眼睑,恭谨而木然, 瞧她紧抿双唇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打算回答。
“问凝。”安然又轻轻叫了一声,觉得有些难以措词。问凝是桂太君指派下来的房里人,当时当着一众长辈的面,他也承认了的, 现在再想拒绝,对这个女孩子的伤害, 可想而知。
然而,安然秉承着穿越前的三观,爱一个人,就要对她忠诚, 绝不能三心两意, 绝不能三妻四妾,因此,他有必要,把话跟问凝讲清楚, 不能让问凝对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安然叫了一声, 感觉拒绝的话太伤人了,便又叫了一声:“问凝……”
问凝垂头站了一会, 听安然叫了一声又一声,却一直没说其他的话,她仿佛下了决心似的,抬头直视着安然,说道:“爷什么话都不用说,我心头都清楚。那日,爷在老太君面前应承下来,是爷怜惜我,怕我也被放回庄子上干粗活,我心头只有感激,不会有非份之想。太太叫我去爷房里伺候,我会去。爷睡床,我打地铺,大家各不相扰。承爷开恩,让我识了字,我今儿就撂一句话,我问凝,绝不是那起没脸没皮的浪蹄子,终归要对得起我认得的那些字,和那些字里面的道理。”
说完,问凝朝安然福了福,自己掉头先走了,留下安然,怔怔地愣在当地,不知道心头是个什么滋味。
自那天之后,问凝果然把自己的被褥抱进了安然的房里,天天打地铺。
而且,现在打地铺,也跟以前随时关注安然动静的情形不同,问凝躺上去就自管自睡,除了说点正事,不跟安然扯闲篇,搞得安然想跟问凝聊聊天,就变成了自言自语。
问凝更不伺候安然喝水小解盖被子之类的事,哪怕安然把被子蹬下床,问凝也绝对不起来捡,由着安然光着身子睡到天亮。
不过,自从问凝搬进安然房里打地铺后,安然倒是没有再溢了,只是偶尔仍旧会梦见林素娇。
自从安然到林供奉家吃了便饭之后,林家父女就三天两头跑来寄园作客,寄园的人也慢慢跟他们熟络了起来,尤其是林素娇,很快就跟抚菡和一众小丫混熟了,她还帮她们做针线,缝衣服,绣花,偶尔还会下厨做菜给大家吃。
安然穿着经林素娇的手做出来的芭蕾舞鞋和内衣亵裤,嘴里吃着林素娇亲手做的菜肴,心头自是无比漾荡,无比满意,无比欢悦。
当然,舞鞋内衣亵裤这些,名义都是帮抚菡做的;吃食则是做给大家吃的,安然只是跟大家一起吃罢了。
安然投桃报李,便经常买点花儿朵儿的,说是送给丫头姑娘们,“顺带”也送给林姑娘。
问凝没给林素娇脸色看,只是她对林素娇表现得不远不近,不冷不热。
好在安然和林素娇也知道轻重,只私底下才叫“安哥哥”和“阿娇”,还少不得要拉拉扯扯黏黏糊糊一番,但当着别人的面,还是规规矩矩的叫“安大人”和“林姑娘”,最多趁大家不注意时,对个小眼神,来个眉目传情。
就在安然跟林素娇的感情在悄咪咪地急剧升温时,五月中旬,纪蕴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自从参加完桂太君七十生辰宴之后离开,到现在过去了三年,这三年,纪蕴一直不曾回来过洛城,只是偶尔从驿站悄个书信回来,报个平安。
这次回来,是因为五月下旬,是他的生辰,他要满二十岁了,当行冠礼,并由长辈赐字。
二十岁,在这个时代,就代表成人了。成人的意思,并不是单单表示长大了,而是说,他是一个可以代表家族的男丁了,他的荣耀和耻辱与家族息息相关,他也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比如绵延后代,比如为死难的家人雪耻报仇,比如入仕为官,光宗耀祖……
纪蕴离家三年,难得回来,方府十分高兴,开了家宴,并叫安府过去团聚。方安两家为了安然跳舞的事,心头憋屈,很久没有这般团聚过了。
以前,桂太君心疼安然,往往叫安然坐在自己身边,这回,安然的位置被安排在安家大公子的下首。
因是家宴,男女混坐,方家就把安家几个孩子安排在一起,安然上首是大公子,下首是安浅秋。方家这么安排位子,也并没有委屈安然,这是他正常该坐的位置。
安然从桂太君身边的位置,坐回自己该坐的位置,心情不免有些失落,从坐位上的变化,他感觉得到他的地位在方家严重下滑。
安然知道,他不断地在那些为官作宰的人家进行歌舞演出,方安两府不断地受到同僚和士绅们的攻讦诘难,嘲讽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