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中,只有安然的化妆比较复杂精致, 不过问凝早已经是化妆老手了,快手快脚地替安然上了妆,正在梳头发时,凡一跑进来说道:“姑娘,刚我在后台偷偷揭起帘子往外面看,猜我看到谁了?”
“谁?”
“睿王世子殿下,就坐在二楼斜对舞台的一个小厢房里。”凡一一向机灵,安然的事他都清楚,因此看见李子实,便赶紧来禀报一声。
凡一和木尘都知道安然在一品酒楼答允接受李子实送的琵琶伎,所以,他们对阿辰的身份有几分猜测,不过他们知道自己的本份,从不多说一句,对阿辰的态度也绝无异样。
安然听了,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便叫凡一退出去了。
安然和阿辰都不意外李子实会出现在碧奚厅二楼,安然能参加考花榜,还是李子实帮忙报的名。
既然李子实出了力,安然觉得他肯定会来观看自己考花榜,李子实不来,安然才会觉得奇怪。
安然跟李子实接触不多,统共只见了三次面,然而,李子实总是能够想他所想,并能及时给他警醒,安然觉得所谓的“闻弦歌而知雅意”大概说的就是李子实这样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安然渐渐消弥了对李子实的戒备和敌意后,安然常常有种错觉,觉得李子实是一个很亲近的人,算得上知音,李子实对自己的了解,只怕超过了梁小峰。
安然忽然很期盼他即将进行的表演,有种演给知音看的感觉,对安然来说,把歌舞表演给懂得欣赏的人观看,是一种比被人盲目追捧崇拜更加幸福的幸福。
安然非常非常想知道李子实在看了他的新歌新舞后,会给出怎么样的品鉴和点评?
一瞬间,安然像打了鸡血一般,进入亢奋状态,觉得浑身都充满了活力,提前达到最佳表演状态。
阿辰跟安然相反,一听李子实就坐在二楼观看,他瞒着李子实,偷偷用容辰的身份报名考花榜,若是被李子实当场揭发出来……他简直都不敢想下去了,吓得整个人都萎了。
安然看出阿辰情绪不对,知道他惧怕李子实,避过众人,轻声安慰道:“莫要怕,他已经把你送给我了,我叫你来考花榜,他不能把你怎么样的。阿辰,相信我,不要害怕,你是平民容辰,不是教坊司里面的那个阿辰。”可是安然的安慰,效果还是不大,阿辰紧张得不能自持。
梁小峰关注的重点跟安然和阿辰不同:“咦,睿王世子都只包到斜对舞台的厢房,正对舞台的几间厢房,谁包的?”
老睿王跟熙宗皇帝皆为太后所出,李子实跟当今圣上是叔祖侄孙的关系,血缘这么亲近,地位这么尊贵,都只包到斜对舞台的厢房,正对舞台那几间,难不成是被公主和亲王们的子弟包下了?
梁小峰被引起好奇心,便也暗搓搓地跑到后台,把那帘子揭开一条小缝隙,凑眼上去看,只见二楼正中几间厢房的窗栊前都挂着竹帘。
梁小峰知道这种竹帘子制作得极薄,可从近处向外张望,但从远处向内张望,就完全看不清里面。
这竹帘制作工艺复杂精细,据说产于蜀州一个叫梁平的小县城里,一向为贡品。这竹帘显然不是教坊司为客人配备的,可见正中几间厢房里客人身份何其尊贵!
梁小峰把眼一扫,就看李子实凭窗而坐,身上穿着件青莲色暗花麻纱直身,腰上系着玉绦钩,发髻上绾着个玉箍,手上拿了把素丝面折扇慢悠悠地扇着,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舞台上乐伎的表演,间或拿起茶盏轻呷一口,显得既悠闲又享受。
梁小峰觉得李子实的厢房只是没有正对舞台,略有偏斜,看来李子实的身份不过比正中那三四间厢房里的人略低而已。
梁小峰还想再看时,舞台上那个乐伎已经结束了表演,外面大堂里发出轰然叫好的声音,十分嘈杂震耳。
紧跟着就是打赏东西的声音,凡是一次性超过一百两银子的打赏,会有礼官唱赏,然后乐伎会上前奉茶谢赏。
每个乐伎表演结束之后,有二刻钟时间接受打赏,同时,考官们也在这二刻钟内进行评花。
按规定,在二刻钟内的打赏,才是有效打赏,在四绝排名时,只计算这二刻钟内打赏的数额,超过二刻钟后仍可以打赏,但打赏数额不计入有效数额。
二刻钟结束之后,只公布评花数,如果该乐伎得到的花数超过五十二朵,就会用箱子把得到的打赏密封起来,等角逐四绝和善才时,再开启清点。
梁小峰一看前面一位乐伎已经表演完了,怕误了安然的表演,就赶紧退回后台化妆室了。一路返回,总觉得他今天看见的李子实给人怪怪的感觉,可是,怪在哪里呢?
等梁小峰回到化妆间,看见安然兀自在安慰阿辰,猛然醒悟了过来:“小五,李子实那厮,不是还在守丧期么?还没到除服时间呢,他就敢换了丧服跑来教坊司听歌赏舞?!”
老睿王过世,李子实得守制三年,这还差着几个月才满服,李子实就敢在大众面前现身,连个帘子都不挂,真是太大胆了!
同时,梁小峰也明白他为什么觉得李子实怪异了,是因为李子实那身装束太素净了,太不符合李子实的纨绔作风了。猜测大约李子实自知尚在服丧期,不敢穿得太过奢糜招摇了。
安然听了淡淡的,觉得李子实服不服丧跟自己没关系,李子实要违背礼数,那也是李子实自己的事。
阿辰听了,却是一喜:既然李子实尚在居丧时期,换了丧服来观赏歌舞,传出去是极大的不孝行为,这种情况下,想必李子实不敢在考花榜时,对他发难,闹起事来,李子实可讨不了好。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感觉紧张的情绪顿时大为缓解。
安然看阿辰的情绪稳定下来,也大大松了口气,对梁小峰和阿辰,道:“莫管人家服不服丧的事,大家准备吧。”
这个时代的主持人叫礼官,他大声宣布道:“静一静,下一位出场的是良籍艺人安然,考核项目:白舞:水中花。”
第55章 白舞:水中花
第55章:白舞:水中花
作者:天际驱驰
大堂里的民众略略安静了一会儿, 随即便有人低低的议论开来:“安然?不就是兵部那个安大人家的五公子吗?号称女装小公子的那位?”
“对啊对啊。他可是官宦家的子弟啊,怎么来考花榜了?他家怎么容许他来报名考花榜?不觉得丢人啊?”
“你们莫要以为女装小公子还小呢,算年纪也快十五了, 早就醒事儿了。听说啊, 他这几年专门给贵妇人家唱歌跳舞, 拿了人家的银子, 还勾了人家闺女的魂儿,啧, 小小年纪,荒淫得不行……这不,在贵妇人家混不下来了,就只好跑来考花榜了,天生的狐媚子, 也不知道安家方家是怎么教导自家小孩子的!”
旁边有听不下去的,反驳道:“你们少胡扯, 听说人家安公子可是正正经经的人……”
“啧啧!正经人会唱歌跳舞考花榜?”
“……”
在方太太的强烈要求下,安然必须要年满十五岁之后,才能换回男装。此时,离年满十五还差着四个月, 因此, 安然只能继续穿着女装。安然在编制新舞时,很自然地延续了女装模式。
这一次,安然不准备用舞技取胜,选择了大唐最流行的白舞做为主要表现手段。
根据白舞, 抚菡制作了一袭轻盈柔软的水红花瓣图样的白色绢衣做为舞裳, 正红缘边,袖幅长阔, 下面是绣着折枝花卉的裙裤,裤摆拖在地上。
这身装束穿在安然相对女子来说比较高挑劲瘦的身体上,显得娉娉婷婷,摇曳生姿。
安然在脚上穿了双用白绢蒙过的琵琶舞鞋,安然没想过要运用脚尖舞来夺人眼球,只是,一则这琵琶舞鞋穿起来可使脚形修长纤美,二则,白舞中也有一些踮脚旋转的动作,介时可以用脚尖踮起来完成,会显得比别人舞姿更舒展,旋转更流畅,不特意酷炫琵琶舞步,只当是一种寻常舞步,融合进白舞中。
安然只化了个淡妆,他本来生得清俊,气质干净清澈,并不需要过多的妆饰,也没有像书院岁考那般,特意描画个硬挺的飞羽眉来彰显自己男性的身份。
安然头上梳了个低矮的垂鬟分肖髻,简单地在发环上插了只式样简约的珠钗,并在发髻根部,簪了朵他们在来路上摘下来的玉蝉花。这玉蝉花花朵较大,花色紫红,花形艳美,为安然素净的发型生色不少。
安然的整个妆容和服饰,相当素净婉约,除了衣服面料为了舞蹈效果选用了轻薄带有坠性且不透光的绢质材料比较高档之外,其他的装饰和用品,堪称朴素,比那些乐伎们的舞裳妆容还要朴素,朴素到有些寒碜,一反大唐朝绮靡奢华的风尚。
安然穿着女装舞裳,神情淡定从容地大步走到舞台中间,抬手抱拳,向台下揖手为礼,他并没有说话,还没有表演什么舞蹈动作,就引来台下大堂一些观众的大声喝彩和口哨,其中也夹杂着不少起哄和嘲笑。
自从安凌墨回来,叫安然把万福礼,改为揖手礼之后,安然就不再行女子的万福礼了。
穿越过来四年半了,安然也穿了四年半的女装,但是,安然穿女装渐渐穿出与众不同的风采。
寻常人不管是女扮男装或男扮女装,总是想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了扮得像,总会刻意模仿男子或女子的仪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