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古琴淡淡道:“这也是我捉摸了几天,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照说,阿辰早年受过重伤,身体并不强壮,他应该伤不到达勒,可他偏偏就刺伤了达勒,这很不合常理……我怀疑,阿辰能刺伤达勒,内中怕另有隐情,总之,在大单于的计划里,达勒一定会受伤。”
“你怎么会知道大单于的计划?知道达勒一定会受伤?”
“观察呀,看大单于的安排,就能猜到他想干什么。巫师这种人,在番突族里很稀少,过冬草场上本来没有长驻巫师。可偏偏那个时候就有个小巫师过路,那几天歇在草场上。事情哪有这么凑巧?我只能猜测,那个小巫师就是为了医治达勒的伤而准备的。当然,那伤医不好,过几天,达勒就会伤发而死,只是大单于做戏要做足,不能让格林部指责他没尽心医治达勒。”
夏古琴这份分析观察推理的能力,把安然震慑了,只几天时间,夏古琴就能不动声色地把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清楚明白地还原给他看,历历在目,宛如亲见!
安然在心里翻来覆去只感叹夏古琴太厉害了,他心里赞叹,嘴里就说了出来:“老夏,你太厉害了。”不知不觉,他就把夏古琴当成了一个可以信籁可以依靠的人。
夏古琴淡淡道:“不过是知微见著罢了。”
安然很快就把心思转移了回来,知道夏古琴把他拉到空旷之处交谈,绝对不是要跟他讲故事,便问道:“老夏,你跟我解剖事情的原委,究竟想告诉我什么?以后咱们怎么办?”
阿辰死了,只有他跟夏古琴是南逃同盟,军乐队早在他们产生去留分歧的那一晚解散了。
夏古琴道:“还好杨鹤轩没有出首我,不然,只怕我也会跟阿辰一样。我心头也乱得很,没有主意。优兀草原距离丽龙八城那么远,想逃回去,得准备足够的食物,清水,马匹,还要有适当的机会,小安,只怕咱们几年之内,都没有机会和能力逃跑。”
安然冲口而出:“难道咱们就不逃了吗?!从此在这里做番突的乐官,做番突的臣民?”
夏古琴悠悠加上一句:“还可以做番突格格的驸马。”
第184章 胡旋舞高手
第184章:胡旋舞高手
作者:天际驱驰
安然愤愤地哼了一声, 觉得自己还不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他承认,蓓姬格格是纯净可爱,天真无邪的好女孩儿, 他是有几分喜欢她, 是他生平第二个对之动心的女孩子。
如果番突族能像魔月氏那样, 跟大唐互不侵犯, 他会很高兴地迎娶她。可是,那克初山要带着番突人跟大唐开战, 那就成了他跟蓓姬格格之间,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
夏古琴则是一脸平静,他除了嗤笑过安然两次外,神色一直都没什么变化,问道:“你以为我在嘲讽你?我只是说出一个事实罢了。究缘节还有一个半月, 大单于已经除掉了阿辰,你一个人怎么逃?既然格格属意于你, 大单于也有成全之心,你的胡旋舞又跳得无人能及,到时,你这个驸马实至名归。难道你忍得下心来, 当众拒绝?让蓓姬格格难堪?”他看着安然问:“阿辰让我把你带回大唐, 我就问你,如果你迎娶了格格,还跟不跟我南逃?”
安然嘴硬道:“我不会娶格格。”他们之间,既然存在着天堑鸿沟, 他就不能再娶她, 明知不得美满,何必祸害人家?
夏古琴道:“娶不娶, 只怕到时候,不会由着你。不过,这个可以暂时不考虑,我现在就只问你,如果娶了,你还跟不跟我南逃?”
安然没有做太多的考虑便道:“逃,当然要逃!”他的朋友和家人都在南面,更重要的是,大唐才是他的祖国,怎么能够为了一个番突格格就叛国投敌?
穿越前所受到的爱国教育,深入骨髓和灵魂,亦是他绝不能碰触的底线。
听安然回答得这么干脆,没什么迟疑考虑,夏古琴知道安然南归的念头十分坚定,至少现在十分坚定,终于唇角一勾,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说道:“好,我就想问你个态度。既然你坚决要南归,咱们就静下心来慢慢准备,这事急不来。”
“嗯。”
夏古琴道:“杨鹤轩只出首了你跟阿辰,我明天就搬去跟杨鹤轩他们一起住,我会跟他们说,被阿辰的死打击到了,要跟他们一起留下来。你也要表现出一副垂头丧气的,觉得孤立无援,只能留在番突成亲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放下防备,然后咱们再想法子储存食物,打听路线。如果大单于再次提及,你也可以答允出任番突乐官。”
迎娶番突格格,还可以勉强辩解说是私事,出任番突乐官,那就是实打实的叛国。安然一听就摇头:“我不会出任番突乐官。我可以举荐老姚和老柯出任。”
安然心肠纯善,跟军乐队几人同袍一场,姚胡琴和柯轧筝虽然想留在番突,但并没有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举动,他还是希望他们两个在番突族里生活得好。
安然也不是圣人,对于那个间接害死阿辰的杨胡茄,他不会刻意报仇,最多打一顿出气,但若有机会他还是会顺水推舟替阿辰报仇。
夏古琴没有再劝,转身就离开了,当天晚上,他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搬去了隔墙帐篷。杨胡茄十分意外地叫了一声:“子晗。”
安然一个人躺在宽敞的帐篷里,觉得格外的孤单冷清。他这辈子,几乎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独处过,总有朋友在身边陪伴着他,哪怕是充军,也有阿辰陪着一起,他从未如此刻般孤单寂寞,冷清无助过。
想到逃跑的艰难,说不定他跟夏古琴还要在番突煎熬好些年,安然就忍不住会灰心,是啊,就凭他跟夏古琴两个,就算阿辰不死,逃回大唐也是件几乎不可完成的任务。
家里人都还好吗?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家人,安然第一个想起的竟是问凝,想起问凝时,心头总会弥漫出一股踏实的感觉。
云二掌柜早几年已经升了云掌柜,只他跑晋江跑熟了,问凝差不多每年都拜托他带着银钱和衣服来看望安然。安然也从他嘴里知道了洛城那边的大概情况。
在他充军的这五年里,问凝前前后后开了六家商铺,虽然没有方太太赚得多,但她的独到眼光和经营才华已经被洛城商界所关注,据说,曾有商会里的举足轻重的人家,恨自家子弟不成才,不争气,继承不起家业,向问凝提亲,答允问凝嫁过去后,只要生下孩子,就可以家业相托。
安然听云掌柜像聊天一般,闲闲说起有富商向问凝提亲的消息,安然只觉得心头有那么一霎间的失落和停跳,他下意识地问:“阿凝没有答允吧?”
云掌柜说,在他出发来晋江前,容姑娘尚未答复那户富商人家。
那一年,安然在失落之际,仍是挠心挠肺想着问凝,一会儿舍不得问凝嫁人,一会儿又觉得问凝该嫁人了,一会儿又觉得那富商家那么好的条件,问凝都二十好几了,错过了,只怕就再不会有这么好的人家了,一会儿又觉得问凝嫁了人,一定会受委屈的,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像自己那样纵容着问凝了……
一直到次年,云掌柜又来送东西时,安然按捺不住,第一句便问问凝嫁给那富商公子没有,云掌柜呵呵笑道:“那人家的少爷是个傻的,容姑娘怎么会嫁给傻子呢?”
闻言,安然这才觉得自己提了一年的心,终于落进肚子里。
排在问凝和寄园诸人之后,安然想到的家人是方府的舅爷舅娘还有表哥侄儿们,然后才是安凌墨以及安浅秋,最后,顺带想起了一下大公子安靖越。据云掌柜说,方家和安家都还安好,安凌墨和方府的各位做官的老爷们各有升官。
安大公子安靖越丁忧之后,花钱补了个外官,留下越大奶奶在洛城打理中馈,抚养子女,他独自去外地赴任去了。
另外,安浅秋在丁忧之后就出嫁了。安然追问嫁给了哪户人家,云二掌柜语焉不详,只说,听说是户极尊贵的人家。
寄园那边,木尘带着媳妇住在外进小院,另外请了对老夫妻看守门户,后进里还住着问凝,抚菡,雨桃姑姑几个女子,大家也都安好。
安然想,如果问凝听说自己被番突人抓去,会不会着急呢?应该会吧?自己被番突人抓来都五个月了,大家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安然每天都在这些胡思乱想中慢慢入想,也只有这些胡思乱想,才能稍稍抚慰他孤寂的心灵。
夏古琴搬去隔壁帐篷之后,似乎跟姚胡琴他们成了一伙,天天跟他们一起演奏,以换取牧民们的施舍。
安然索性不装自己会乐器,每天都在青梨雄营地里东溜西逛,无所事事。他不用刻意假装,也显得很垂头丧气。蓓姬格格则像个小尾巴一样,天天跟在安然身后。
这一天午后,蓓姬格格有些慌慌张张地跑进安然的帐篷里,把懒懒地歪在帐篷里出神发呆的安然一把拖起来:“阿安,快起来啦,营地里来了个胡旋斗舞的高手,你快去看看。”
阿辰死了,自己又陷于困境中难以摆脱,安然又一次陷于消沉之中,比以前更加消沉,对什么都没兴趣,提不起精神来。
被蓓姬格格像拖死猪一样,从铺位上拉起来,蔫耷耷地跟在蓓姬身后,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干,跟着蓓姬去看看热闹,也好打发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