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仆们在番突人眼里,就跟他们放牧的牲口一样卑贱,好在番突人对牲口和奴仆一样,只要听话,并不怎么打骂虐待,会提供最低生活保障,在吃的穿的住的方面并不太苛待。
也没有派专人随时盯着奴仆,奴仆在营地里还有一定程度的人生自由,只有一两个专管奴仆的番突管事盯着他们干活,如果干完了活计,管事也让奴仆们休息。
番突的阶层是怎么划分的,安然几个完全不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人的奴仆,反正就是每人被驱策着干活就是了。不过,安然几个也都不关心这一点,他们最关心的是怎么逃跑。
他们都才二十多岁,连最大的阿辰,也才三十出头,都还年轻,他们怎么能安心给异族人为奴为仆一辈子?就算要为奴为仆,也得是给自己族人啊!
虽然存着想逃跑的心,但是实在不具备逃跑的条件,大家只得暂时忍耐着,等待时机。
两个月下来,他们基本上把这块番突营地的情况摸清楚了。这时,安然做了个大胆的决定,让军乐队的成员们在累死累活干完苦力后,聚到一起,拿起乐器,弹奏起来。弹奏的多是节奏舒缓的乐曲。
本来夏古琴挺有气节,觉得自己的琴音不能弹给敌人欣赏。安然则觉得,他们六人之所以会被带到优兀草原来,多半就是因为他们会奏乐。
因此,他们想在这里生活得好一些,得到番突人的优待,就必须表现出跟其他奴仆不同的地方来,被需要,才会被优待。为了生存而被迫献媚于异族,有什么值得可耻的?
奴仆们干完活计,一般都在天色渐黑之时。灯油烛火在大唐都是昂贵的,在番突这边更加稀少珍贵,大家都是用篝火照明,匆匆吃了晚饭,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就在朦胧的月光照映下,收拾收拾睡觉。因此。军乐队们演奏起乐曲的时候,差不多都在番突人吃晚饭的当口。
一边听着舒缓的乐曲,一边吃饭,实在是件很舒服的事,哪怕听的人并不懂得欣赏乐曲。舒缓的乐曲也能调整听者的心态,让人放松下来,心情愉悦起来,吃起饭来心情松快。
所谓钟鸣鼎食,在大唐,也只有豪富奢侈之家才能在吃饭设宴之时,叫乐伎奏乐助兴,安然为了能在番突的地盘活下去,活得好一些,也是拼了,让这些番突蛮子享受了一回吃饭时的钟鸣待遇。
开始的时候,番突人对军乐队的演奏不理不睬,半月之后,渐渐有番突人来打量围观他们,还说他们的乐器弹出来的声音好听。
后来,有些比较富裕的番突牧民会把自己家吃剩的食物赏给军乐队吃,可怜他们,在自己吃饭时奏乐,错过吃饭时间,只能吃别的奴仆吃剩的食物。
那些南下侵袭大唐边民的番突男人虽然凶恶,残暴,但对自家的女人和孩子却十分温和,而生活在优兀草原上的番突女子们,性情却相对温柔很多,心肠也软。
再后来,番突管事接到主家的吩咐,减少他们的活计,一到晚饭时间,就叫军乐队开始演奏,还经常赏给军乐队一些精细的吃食。
然后,又叫一些会使番突乐器的人,教了军乐队弹奏番突人的歌曲。
番突人的歌曲风格高亢而悠长,在安然听来,比较接近穿越前某个少数民族的音乐风格,他很快就根据这种风格,让阿辰谱出了新的曲子。既是自己民族风格,又是新谱的曲子,让番突人听了十分高兴。
军乐队被押到优兀草原来了三个月后,番突人举行了一次篝火晚会,军乐队被召来全程伴奏,倒把他们民族的乐器丢在一边。
因为勉强学会了番突话,军乐队也从番突人的交谈中知道,这次举行篝火晚会,是为了蓓姬格格选婿归来。
安然也才知道,自己听见的倍基,应该是蓓姬,全名叫那克蓓姬,是大单于那克初山的女儿,最得那克初山疼爱。
安然暗想,当初大唐跟番突相互和亲,被派来优兀草原和亲的平萱公主已经香销玉殒几年了,那克初山那个被派到大唐和亲的女儿还好端端活在皇宫里,这会儿,怕已经升了太妃了吧?
按照番突人的风俗,公主的亲事,一般由公主出题目在全族选拔青年俊杰,特殊情况,由大单于指定亲事,比如和亲这一类。
只要年纪在三十之下的未婚番突男子,不分尊卑,哪怕是卖身奴仆,都可以凭本事竞争驸马。
蓓姬格格出的题目是比试胡旋舞表演,斗舞争胜。
因为番突人主要是放牧,生活得比较分散,于是蓓姬格格就去各个番突人的聚居地,进行分场斗舞比试,各个聚居地的斗舞前两名入选准驸马名额,然后定于两个月之后,十月初十,在他们番突人的盛大节日究缘节这天,在他们所在的青梨雄河谷举行盛大的选婿并成亲大会,驸马人选一旦产生,大单于当场赐婚并令新人成亲。
过了十月初十究缘节之后,冬季很快就会来临,番突各部得各自分散,寻找各自的猫冬之地,并做好越冬的准备。
听说了这些情况,军乐队成员的心情都有些崩溃:原来他们在魔月氏地盘看见的那个叫倍基的少女,竟是蓓姬格格!
他们伴奏的那场篝火斗舞其实是人家公主的选婿斗舞,那么,安然横插一脚,居然赢得了那场斗舞,算怎么回事?难道安然也算是准驸马人选之一?难道这才是他们被带到优兀草原青梨雄河谷来的真相?
如果安然真成了番突人的驸马,他们算不算叛国?叛国逃回去也是死罪呀!
或者,如果安然真成了番突人的驸马,他们逃跑会不会容易一些?还是更难一些?
还有,安然会不会为了取悦于番突人而出卖他们?众人看向安然的眼神都复杂无比。倒是阿辰比较能体谅大家的心情,说:“你们放心,小安跟我们是一起的!”
安然倒没想这么多,心头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卧了个大槽,喵了个咪的!”
这一次的篝火盛会是为了迎接蓓姬格格选完驸马归来,番突人在篝火堆边载歌载舞,气氛十分欢快,所跳的舞蹈也不只限于胡旋舞,还有一些他们民族的舞蹈。
安然看番突人的舞蹈,跳得虽有好有坏,也主要是用来自娱自乐,跟表演性舞蹈截然不同。番突舞相互间对舞,或撞撞身体,拍拍手,踢踢腿,用来增进彼此的感情和交流。
番突舞跟胡旋舞很有相似之处,都是动作简单,一学就会,但要跳好又有一定的难度。
篝火盛会举行了好一会儿,从营地中间那几座相邻相连的豪华帐篷里出来一群人,他们一出来,正在开心跳舞的番突人就停了下来,乱纷纷地朝他们行礼。
安然几人也看见了,在这群番突贵戚中间,那个穿着件极淡的藕色罗衫,十分出众的少女,正是跟他们一起回到优兀草原,又三个月没见到的蓓姬格格。
阿辰等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蓓姬格格身上。在蓓姬格格的身边,一个穿着铁红罗衫的年近四旬的男子颇为威严地把手一抬,说道:“大家尽兴吧。”于是番突人便收了礼敬,重新说笑起来,等乐音响起,便又开始跳舞。
安然看着那个四旬的番突汉子,心头狂跳不已:他在洛城皇宫泰宁殿见过他!当时,他在这个汉子面前,献了一曲剑器舞。
当时,这个汉子的身份是番突来使,只是现在,安然知道了,这个汉子的真实身份是收服了番突各部的大单于那克初山。
第172章 蓓姬格格邀舞
第172章:蓓姬格格邀舞
作者:天际驱驰
好在安然只会拿着铜钹滥竽充数, 心头虽然惊讶,震骇莫名,却不耽误他跟着乐曲击钹。
安然没想到, 那克初山的胆子那么大, 敢假装番突人的来使, 亲到洛城送亲迎亲。
那克初山亲自送亲迎亲, 当然不是为了看重他那个被送到大唐和亲的女儿,或是看重平萱公主, 那他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亲至洛城,又是为了什么?
安然没那个政-治头脑,猜不出来,想一想就放开了, 转念又想,若是朝堂上知道那个番突来使就是那克部落的头领那克初山, 会不会把他拿下杀掉,让番突各部群龙无首,陷于内乱?
应该不会吧,一则, 那时的那克部落还只是番突各部中一个较强的部落而已, 还没有统一番突各部,二则,大唐号称礼仪之邦,大约不好意思下那样的黑手。
安然回忆起来, 那克初山给他印象最深的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 当时他献舞完了之后,那克初山对他的剑舞的评价是:“跳得杀气腾腾的, 比其他那些软绵绵的歌舞有看头。”单从这一句评言,安然觉得那克初山至少是个懂得欣赏舞蹈的人。
那时,他为了自己给平萱公主跳错了令她伤心的舞蹈,又对大唐朝臣们用公主和亲,牺牲公主的幸福来换取和平的做法愤愤不平,对那克来使心怀怨愤,那剑舞确实跳得颇有几分杀气。
另一件事,在教坊司乐伎献演胡旋舞时,那克初山下场斗舞,把在场乐伎都赢了。由此可见,那克初山的胡旋舞有极高功力,能斗赢教坊司中以舞蹈为职业的乐伎,绝对是胡旋舞高手中的高手。
因此,蓓姬格格能跳出那么高超的胡旋舞,并指定用胡旋斗舞来做选婿的题目,应该是幼承父教,家学渊源。
那克初山见他的族人们很快又欢快地跳起了舞蹈,他向大家挥了挥手,然后就返身钻回了帐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