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小女孩只淡淡说了四个字。
正是因为他们并非人类，所以才能跳出悲欢离合，用过分冷峻的视角看待一切。
老者瞟了一眼前面偷偷喝酒的侍卫，以及打盹的车夫，忽然觉得他们看似离自己很近，却又无比遥远。
‘你真的是这家小姐吗？’
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
‘不。’小女孩愉悦地眯起眼睛，这是她头一次如此直白地展露情绪，‘我是皇室公主，当今圣上是我的哥哥。’
‘你……’
‘原本的公主因病去世，我不过是借用她的身份，好好玩一遭罢了。’她哂笑道。
玩？老者只觉得对方愈发捉摸不透。
人界一向是异类避之不及的存在，一旦沾染了人类的情绪，动了凡心，必定落得个凄惨无比的下场。他想不明白，对方明知前路凶险，为何还自投罗网。
‘我跟那些眼里只看得到自己的小卒们不一样。’
‘我对权谋、财富、美色并无兴趣，也从来不将其放在眼里。’
‘你说那些被写成话本的感情？嗯，确实很有趣，可依然不是我想要的。’
‘我在乎的更多。’
……
寥寥数年后，手握重权的她坐在龙椅上，眉眼中依旧是漫不经心，‘我在很早之前跟你说过，我想建设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度。’
‘我只是来这里取经。唔，现在嘛，差不多也明白怎么一回事。’
到手的权势她说扔就扔，没有一丝留恋，‘走吧，再待下去也没意思。’
说着，她又变回了粉衣小女孩的模样，天真地露出一个笑容，‘下一个地点，交由你来选择，如何？’
那晚，皇宫中火焰滔天，却无一人死伤。可随后，宫女太监们发现，宫里似乎少了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第54章 可爱的……（5）
少了什么？
于柚被吊起好奇心, 可故事却在此作了分割。若想知道，得等下一只妖怪开讲。
但在场妖怪们没有一个对接下来发生的事表现出特别好奇，反倒就刚才的故事内容谈天说地起来：
“你们难道不好奇吗？‘她’为何独独钟爱粉色？”
“不知道, 也许是一种习惯？我听过不同版本的开头和结尾，‘她’自始至终都是这一种色彩。”
“然后呢, 又发生了什么？”
终于有小妖怪好奇地催促。一根纤细的麦穗晃了晃细长的身子, 用尖尖的嗓音往下接：
“有一点被遗漏了，为保故事的完整性，我在此补足一下。
说起小女孩的‘哥哥’, 也就是某一时期的圣上, 还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在登上皇位前，他曾是超脱世俗的仙人，昆仑山大弟子，谋略、音律、法术……无一不精通。但是，他畏战, 本能地畏惧。
仙魔交战时, 他落荒而逃，折煞己方威风, 丢了门派颜面。
闭门思过数月之余, 他卸去全身法力，决意还俗。
纵然沦为凡人，可渊博的知识还在脑海。他从落魄王爷做起, 一路招兵买马, 逼宫皇位, 兵不血刃地拿下至尊席位。
世人皆叹他的足智多谋, 不费一兵一卒, 完成了身份变革的壮举。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在害怕。因为害怕战乱，所以他决定坐到最高的位置上，将一切可以称之为苗头的东西统统掐断。
当然，他做到了。
在他的统治时期，四海为家，和和睦睦，看似一片祥和。
把妹妹找回来时，他也很激动，哪怕他心里清楚，这个小女孩根本不可能是他名义上的‘妹妹’。毕竟他一别数年，入了仙门，又下凡尘，此间蹉跎不知岁月几何。
若是一个凡人，怎能数年保持容貌不变？
但他依然拿出挑不出毛病的礼数接待了她，给予她尊贵的身份，和可以横行的权力。
——一切，能给的他都给了。
‘我要的不是这些。’小姑娘摇摇头，目光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倒是她身旁的管家老者，看他的目光多了分世人常有的钦佩。
‘你要什么？’他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心吊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既期待听到答案又有些害怕。
‘亲爱的哥哥，我不会狮子大开口的。’
小姑娘俯身向前，粉雕玉琢的小脸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令人挑不出任何一丝毛病。但就是这样一张脸，却令他本能地畏惧。
‘我想知道，你为何害怕纷争。’
‘原因何在？’
他哑然。
‘不……’半晌，勉强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符。
那是他想带到棺材里的秘密。如果可以，永世都不要大白于天下。
绝不能见光。
‘小姐——’管家欲言又止，低声在小女孩耳边说了几句。
他大睁着眼睛，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大致猜到面部表情一定很难看。自从还俗以来，他从未如此失态。而且，还是在比他小很多的‘妹妹’面前。
‘你究竟是谁？’嗓音干涩得可怕。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但苦于种种顾虑。
‘我是谁？’
小女孩表情微妙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神情没有丝毫不愉快，反倒带着一丝雀跃，‘一物换一物。要是我回答了你，你也得原原本本回答我的问题。’
他点了点头。
反正左右都是这个结局，还不如让他死后当个明白鬼。
‘我来自洪荒。具体的身份，算是天地之间微小不计的一小块碎片。’
她的身形骤然之间化作烟雾，又于霎那聚集成人形，‘你可以把我与那些精怪等同。只不过，我的法力普遍比它们高。’
此刻，不止是他，身后的老者也觉得讶然。
‘我的任务，是回收本应该存在于洪荒的东西。’
她变戏法般掏出一大堆亮闪闪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身旁的人。
‘它们不属于这里。’
‘那——’圣上艰难地张开嘴，似是料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你也要从我这里拿走东西么？’
‘当然。’
小女孩的眸子深处清澈如最为干净的泉水，映照出他的慌张与无措。
‘在此之前，我会履行我的承诺，将我的故事告诉你。’
他像是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岁，神情萎靡。
‘一切，都要从我登上仙山之始说起。’
……
仙界自洪荒之时便存在，若要追溯源头，怕是在盘古开天辟地便有了灵气。
但灵气如何被仙人们使用，又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历朝历代，仙界的存在已是默认。他们从来不插手凡间之事，唯一与之有交集的，只有十年一度的灵根测试，从中挑出具有仙缘的小孩带上仙山，从此斩断红尘。
他本是没有灵根的凡人，要说与大部分人有何不同，便是他‘在逃世子’的罪人身份。
父母被处决前托人带话给他，只有登上仙山，寻求仙人的庇护，才可免得一死。否则，偌大的俗世中，到处是圣上的眼线，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根本没办法逃脱其手掌心。
他接过信物，在约定之日点燃，满怀期待地等仙人来临。
不到一刻钟时间，一名御剑飞行的白衣仙子偏偏而来，见到诚惶诚恐的他，二话不说，把人捞到飞剑上。
‘你并无慧根。’
这句话，近乎击碎他所有希望。
‘仙人，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只要可以带我离开这里……’死亡的恐惧令他不住磕头，哀求道。
‘停。’
轻飘飘一个字，他便如木偶般，定住不动，长大的嘴巴无法闭合。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踏入仙途。’
仙子轻轻一笑，似在抛出一个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你可愿意一试？’
‘当然！’
‘很好。’她点了他的穴位，并在一处荒地上布下精妙的大阵，将所有气息全部隔绝在外。
之后，她素手一番，一个冒着黑焰的球凝聚在指尖，散发着阵阵阴寒。
‘吃下去。’她命令道。
当时的他虽然恐惧，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许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是一颗来自远古的魔心。”
作者有话说：
没料到吧？我也没料到QwQ
第55章 可爱的……（6）
“关于魔心, 曾经有一段典故。”
一棵上了年纪的老树精自然地接过话头，“洪荒时期，除了仙界, 还有魔界。起初，仙魔之分只是成‘道’的不同。可后来, 渐渐发展成了宿敌。”
“为什么？”有妖怪提问道, “我听说魔道之人滥杀无辜，是真的吗？”
于柚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听着。
她没想到故事情节会如此急转而下, 从古装权谋一下子跳到仙侠修真, 小说都不敢如此切换。关键是，仔细想想，好像也能串联得上。
这让她不由得好奇接下来该怎么编。
“下一个，谁来？”
闻言，于柚不禁精神一振, 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吧。”
一株看不出是什么植物的暗绿色妖怪开口道, “魔心，并非来自魔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