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了眼说话的婢女,婢女即刻止声。
她依旧逼视对方,等着对方回答。
赵四娘子靠在两个婢女怀中,满眼畏惧看着她,像极受了恐吓、满腹委屈的小娘子。
她最见不惯这种作态。
此时一位郎君上前来劝:“想必女婢是看走了眼,一时护主心切口不择言。赵四娘子受了惊吓,穆二娘子也落了水,还是先回去吧,切莫受了寒。”
唐小诗朝郎君冷冷看了眼,这明着是调节,暗着是帮衬赵四娘子。年前有荀二郎对赵四娘子有心而冒犯的事情,后来又有荀二郎因为她貌丑逃婚,如今赵四娘子又在她面前落水。这几件事联系起来本就很容易让别人猜测是她嫉妒赵四娘子,从而对她加害。
今日这么多郎君在,不把事情说明白了,日后传出去很可能就是她推对方落水,名声就不是“丑女”这般容易自证清白的。
“还是把事情弄清楚再回吧,不耽误这一时半刻。”她冷笑,就着薇儿的手臂站起身,“免得我从‘丑女’又变成了‘恶女’。”
回过头对赵四娘子道:“赵四娘子缓了这么久还没有缓过来吗?”
赵四娘子依旧畏惧目光看着她不答。
她白了一眼,道:“赵四娘子不说,那我就全说了。”
她斜了眼坐在地上仍旧一脸痛苦表情的荀二郎,又扫了眼旁边七八位郎君,冷冷道:“我知道若是我说与赵四娘子远无仇近无怨,没有理由推她落水,肯定有人会扯到荀二郎爱慕你同时因为我貌丑逃婚,所以我嫉妒。我想赵四娘子刚刚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思吧?”
“那可真的看扁我穆玥了,我不会对任何女人拈酸吃醋,更不会嫉妒,无论是娘子主动勾’引,还是郎君主动扑过去,我都只会把错算在郎君的头上。”
“而且,如果我真的想害你,也不会在这么多郎君就在旁边亭子饮酒的地方下手,明显就不可能害成。如果我真的想害你,我为何还要跳下水去救你?多此一举?这么冰冷的湖水,我差点被淹死其中。”
她冷嗤一笑:“对了,我还想说,赵四娘子,你在水中用力将我向水下按,朝水下拖的力道可真大,而且你也不像不识水性。你在水中时脑子那么清醒,上了岸反而受了惊吓?装柔弱扮可怜的确很招郎君们同情怜爱,但是一颗心不干净,也仅仅得到同情怜爱罢了。”
“今日受惊吓的不是你,而是我。我差点被你溺死在这燕园湖水中,我会记着你的。”她冰冷道。
将赵四娘子神色变了变,眼中的惊慌恐惧带了些许愤怒。
她厌恶一瞥。
“你胡说什么!”赵家婢女立即怒斥。
她不再理会。
其他郎君见此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两个娘子之间的事情,而且还是不光彩之事。赵四娘子看上去的确楚楚可怜,惹人同情,但是穆二娘子的话也很有道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荀二郎此时撑着身子站起走过来,对唐小诗道:“湖面风凉,你身上湿透,别真受了风寒,先回吧!”对刚刚跳水救人的小七吩咐,“去通知你家郎君。”又询问薇儿,“可有带干净衣服,扶你家娘子去换上。”
唐小诗闻言诧异望着他,这才注意到他左边肩背的衣衫有血混着水晕染。
第71章 相思极-10
“你……”她朝他肩头示意, “没事吧?”
“不算大事。”他苦笑了下。
旁边的郎君也注意到他身上有血迹,其中一人上前来关心询问:“怎么伤这么重?先到亭中处理一下。”
“不用。”他侧身躲开郎君要搀扶的手,“我回去自己处理。”然后对诸位郎君抱拳歉意道, “今日不能相陪, 先告辞了。”朝唐小诗看了眼, 转身先离开。
唐小诗愣了愣, 看着他略显佝偻背影,半个背的青白长衫被淡淡的血水晕染。
她向他刚刚坐的地上望去, 一滩淡淡血水。
怎么会伤这么重?
她疑惑看了眼湖面,并无任何树枝或坚硬之物。她又望了望诸位郎君和还蜷缩在婢女怀中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赵四娘子。
赵四娘子目光紧紧盯着荀二郎远去的身影,既有心痛不舍更有怨怼和愤怒。
她冷冷扫过,朝诸位郎君道了声不便,紧了紧披风离开。右脚因没有彻底恢复, 使不上力道,薇儿和婢女搀扶她朝回走。
听到身后有郎君关心询问赵四娘情况, 赵家婢女又开始哭诉,却未听到赵四娘子说话。
薇儿回头瞪了眼,小声怒道:“也幸而是遇到娘子你好脾气,若是三娘子在, 决计将赵娘子和婢女全踹湖里去。
唐小诗被她话逗笑。但这话一点不假。杭家武将世家, 杭家娘子个个都是豪爽洒脱的性子。杭三娘子脾气最火辣,性子最耿直。若是赵四娘子在她面前上演这么一出,她真能够做出一脚将其踹回湖里的事情来。
虽然这样一时解气,但是在外人来却留下更多话柄。
她也后悔自责, 被赵四娘子单纯天真的笑容欺骗, 没瞧出来其笑容下面这样污秽的一颗心。
在燕园门前,杭瑞带着人赶过来, 瞧见她满身湿透,脸色泛白,腿脚还有些不便,怒目扫了眼随身伺候的婢女,推开一旁婢女上前搀扶。
“逞什么能耐救人!”对她严厉训斥一句。
唐小诗看了眼他,显然小七把经过都和他说了。
“我不下去救人,就真被冤枉得百口莫辩了,而且我只以为对方是嫁祸我,哪里想到她还想把我溺死。”
“你想不到多着呢!”又是一句教训。
唐小诗也自觉惭愧,后悔不已,不再解释辩驳。
上了马车,立即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浑身还是冷得发抖,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这时穆大郎和穆珈穆珺都赶了过来,见此情况也不便再多逗留。
回到府中,她裹着锦被坐在榻上,手中捧着滚烫驱寒的药汤,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终于觉得浑身暖和了一些。
二夫人三夫人等人都过来看望,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简单的道了句落水,没有多说什么,二夫人这才问及她身体如何,可有请大夫过来瞧瞧等关心的话。
“无碍。”她简单回了句,感觉头有些疼有些晕,眼皮也沉重睁不开,道了声不舒服,让薇儿扶她回内室休息。二夫人三夫人瞧她脸色不对,不方便再多探听,识趣离开。
她一觉睡到傍晚才醒,头脑还是昏沉发晕。她摸了摸额头,似乎发了烧。薇儿过来帮她披上衣衫,伺候她梳洗,另一婢女端来汤药。
薇儿告诉她,在她睡着后杭瑞见她情况不对又请了大夫过来,汤药是按照大夫开的方子熬的退烧药。
她捏捏眉心,看来真烧高了,竟然沉睡毫无察觉。
没多会儿杭瑞和穆大郎一起过来,瞧她醒了,都暗松了口气。
穆大郎已经知道事情经过,此时蹙眉不展,在榻边胡椅上坐下来,满怀愁绪地开口对她道:“今日燕园水亭边在场的郎君不少。赵四娘子与荀二郎去年闹过那么一出,今日你们又都在,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此事难免会传出去。”
“赵四娘子是人人称颂的洛阳第一美人,才貌双全,是京城众多贵家郎君们心仪的贵女。且不说他们会不会信你所言,即便他们信了,也难免不偏心赵四娘子。”穆大郎颇为担心望着她。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在湖边时,她从那些郎君们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她也承认赵四娘子那样貌美如花,外表娇弱可怜的娘子更加讨郎君们怜爱。何况人都有偏向弱者的心理。
当时那样的情况,她被救上来惊魂未定,只想摆脱被嫁祸陷害的可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只能说,若信你你无需一言便信你,不信你任你巧舌如簧也无用。
她微微垂头想着此事,被赵四娘子嫁祸还差点溺死,她总不能再因此背个恶名。
忽然想到什么,她眸光清亮,抬头问:“阿兄可知道赵家兄妹和荀二郎之事的内情?”
穆大郎摇摇头。
她朝杭瑞看了眼,琢磨了须臾道:“今日荀二郎也算是救了我,而且我瞧他伤得不轻,二表兄明天替我过去看望看望。”
杭瑞略显诧异,很快明白过来,她之所以当着堂兄的面让他这个表兄过去看望,必然是私下有事情要办,不是单纯去看望,笑着应下。
穆大郎自是看出来其用意,虽然血缘上她与穆玥是一家人,但感情上,终是不及养了她十几年的杭家。
他借口府中有别事要处理,起身离开。
唐小诗这才对杭瑞吐露自己心思:“若此事传开于我不利,只能有一种传言,是我因为未婚夫缘故嫉恨赵四娘子,才想要害她。但如果荀二郎对赵四娘子没有任何心思,甚至是赵四娘子倒贴荀二郎呢?是不是我的话就更能够站稳脚了?”
杭瑞疑惑看着她,思忖了须臾,豁然笑道:“好,明天我去荀府。”
见她身体还不舒服,没与她多聊,让她多休息。
唐小诗入夜后喝了碗汤药早早入睡。次日烧退了,头才好些,不那么晕疼。
午后,她坐在小院的木亭中,听着小七说打听到的赵家情况,赵四娘子也病倒了,似乎病得比她严重,午前大夫才从赵家离开。
城中暂时还没有关于昨日燕园之事传出。
两厢正说着杭瑞过来,小七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慌忙退了几步垂首立在一旁,神色惶恐不安。
她有些好奇,朝杭瑞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