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嫡子,比你大上五岁,他是我老来子,我死后,想必他日子必定不太好过,劳小弟帮衬一二,不求他仕途做多高位,只要一生平安顺遂,你可能办到?”
他双手扶着门栏,小眼急切,语气更是带着恳求,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架子。
“小案首,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牢房外,御首又催了起来。
“小弟,能不能答应我......”刑琛看向牢房外,心里一急,直接跪了下来:“大哥求你......”
“大哥,你快起来,我答应你。”
苏琉玉哪里能让他跪,刑琛比苏明远这个养父都要大上许多,她赶紧侧身避开,也知道时间来不及了,再次开口。
“大哥,除了这事,还有什么心愿为了?”
“仅有此事,小弟,你一定要答应我,还有,上次那个掌柜是我心腹,你可以带在身边,我的人你都可以拿去。”
苏琉玉慎重点点头,站了起来,给刑琛行了一礼。
小少年身姿如竹,虽然消瘦,但却让人心里信服。
“大哥,保重!”
......
苏琉玉从牢房出来,外面还是下着绵绵细雨。
天昏昏暗暗的,乌云密布,想来这雨还要持续许久。
她牵着马,走在主街上,大腿内侧隐隐作痛,等出了城,再骑马赶回去。
也不知道林秀芸知道自己没回来,会不会担心。
只是刚刚靠近城门,却发现城门已经封死。
全部官兵在城墙巡查,竟然还带了武器。
她刚刚凑上前,却被为首的官兵喝止。
“城门已锁,来此何事。”
城门已锁?
为什么?
她牵马上前,礼貌的行了一礼。
“在下岭南州学考生,途经此地,今晚要回岭南,可否行个方便?”
一听是读书人,那官兵放缓了脸色。
“小兄弟还是回去吧,这城门近来是不会开的,流民太多,为保城中百姓安危,不可放行。”
什么?
苏琉玉不理解,问了一句。
“一般灾年,流民不是可以入城吗?瑜南府中有粮仓,难道不能救急流民吗?”
那官兵一听,看苏琉玉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一副,这读书人读书读傻了吧的表情。
“瑜南早就没有粮仓了,这几年上头税收太重,粮食早就换成了银钱纳贡,如果流民入城,粮价必定上涨,城中再无安宁。”
怎么会这样?
那外面的流民怎么办?
就饿死?
外面水患,早就没有庄稼了,现在是四月,又是大雨,没了栖息之地,万一生病,死人就会更多,一旦死人,那就会闹瘟疫,那还得了?
苏琉玉脸色苍白。
她甚至能听到外面流民用手拍打城门的声音。
还有绝望的嘶喊与哭叫。
她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
像是被吓着了,迟迟没有说话。
那官兵看着雨中绝美的小少年,有点心生不忍,劝了一句:“小兄弟还是回城吧,灾情已经上报,想来皇上肯定有办法的,这雨越下越大了,万一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琉玉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客栈。
整个身上,包括里衣全部湿透。
客栈里,人生鼎沸,一些人人心晃晃,让人想休息都休息不了。
“听说了吗?粮价上涨了,这河道总督也太不是人了,听说死了不少人,逃出来的现在也只能等死了。”
“咱们存粮也不知能吃多久,四个府都受了灾,流民太多,上头管不过来的。”
“那怎么办?不会暴乱吧,那些等死的人要是逼急了,闯进城里怎么办?”
“唉,看上头吧,我等不过百姓,这几日粮食还是省着一点。”
灾情竟然严重如此?
苏琉玉还是第一次面对灾情,现在被困在瑜南,心急如焚。
这一切,也算她间接造成,如果及时补救......
她忍住不让自己再想。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她在房中坐了许久,衣服黏在身上,湿腻腻的并不好受。
手指,无意间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那是她解决麻烦之前独有的小动作。
天已经全黑了,屋子也暗了下来,黑漆漆的,只余下外面透出的一点点光。
“我需要,你们送几封信,此事紧急,你们可能办到?”
她声音轻柔,带着稚气,在黑暗的房间里,清晰无比。
第八十九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没人回答她。
屋子里,静的可怕。
苏琉玉说完这句,就一直坐着,也没动作。
她在等。
或许是湿衣服穿的太久,她全身冰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门外,终于在这一声后,出现一个黑影。
房门没锁,那黑影打开门,直接跪了下来。
“主子。”
出口的是沙哑的少年音,跪在苏琉玉脚下,没有抬头。
“舍得出来了?”
她声音如同珠玉相碰,难得调侃一句。
跪下的少年被戳中心事一般脸色一红,只是影在暗处,才没有露出窘迫。
“主子,当心身体。”
他微正神色,轻声提醒。
暗卫一条,不能出现人前,但竟然主子有吩咐,甲二不介意受这军棍。
他就是惊讶,他们甲字组隐藏极好,就不知道小主子到底怎么发现的。
“我需要,送信出去,解瑜南府危机,此事重大,你能否出城?”
“可出。”
苏琉玉点头,那就好办了。
是夜。
四名暗卫悄然出城,奔向岭南。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目的地。
......
元大老爷今晚睡的不是很好。
虽然岭南不在黄河延岸,但他产业多,到底受了影响。
亏了钱,自然发愁。
心里想着,这觉是怎么都睡不安稳。
突然,房中出现一个暗影,倒没有什么声响,但是他眼睛睁着,不可能看不到。
他猛地做起。
“是谁?”
他赶紧点开蜡烛,却一个人都没有。
但是桌上,却多出一封信。
和元大老爷睡不着的还有岭南知府。
灾情严重,他心系子民哪里睡得着?
岭南又离着灾区很近,他们州还是岭南府边境,他正考虑要不要封城。
这番思索,他哪里睡得着?
睡不着,自然是起来处理公务。
只是他眼睛一黑,只觉得案台烛光一晃,桌面上,多出一封信。
林斐也没睡。
他被打了,借了马给苏琉玉,但苏琉玉现在都没回来,苏家人派人来找,找到他头上,这才挨了家法。
后面,被鞭子抽的火烧火燎,但心里却记挂着苏琉玉的安危。
当时,他也是吓了一跳,以为她有急事。
却没想到竟然是出了城。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但却觉得一股压迫力袭来,他赶紧睁眼,发现床边一封信躺在那里。
“什么人?”
他一下子起身,却因为撕扯到了伤口,痛的龇牙咧嘴。
随后,他看了眼信封,马上被信上几个大字吸引过去。
林斐亲启。
四个字,彻底扰乱他的心神。
无他,这笔迹他认得,苏琉玉书法极好,有自己的一派风格,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赶紧打开信。
信上,不过寥寥几句。
却让他的背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琉玉.......”
他捏紧信,心中震撼。
封城,已经三天了。
城门下的官兵,换了一轮一轮,为了防止暴民,连投石车都架了上来,更甚者,还准备了热油,只要有暴民入城,就淋油下去。
城门外,灾民遍地,绵绵细雨里,除了泥土的气味,还弥漫一股死气。
绝望,无助,笼罩着整个城外。
前几天还有哭声。
现在连哭声,都细细碎碎的,没有了。
壮年的,不是没有想过攻城,但是饿了三四天,连拍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等死。
“孩儿他爹,你快看看,咱们壮哥儿是不是发烧了,壮哥儿!”
淋在雨里的妇人脸色煞白,冷的发抖。
她抱着怀里的娃,纤细的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想哭,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死了好,死了松快。”
在旁边的男人神色焉焉的,坐在泥地里,连说话,都是一副快死的样子。
他看着周围,和他一样的人有很多,淋在雨里,等死。
前几天还有人闹,现在是彻底没有人闹了。
妇人抱着娃,心都要碎了。
不想,突然有几声极为振奋的声音。
这饥不择食的声音,妇人记得。
昨天,有人经过,那些流民直接凑上去,把人包裹都翻烂了。
只要有一口吃的,势必众人哄抢。
又有人来了吗?
妇人抬头。
看到密密麻麻的人。
流民吗?
她眼睛被雨水糊着,看不清,只觉得是一大群人,赶了过来。
脑袋昏昏沉沉,她估计也是要随着壮哥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