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红绣鸳鸯迭迭点头。
它走到藤君宜脚下,叶片触了触她的脚,而后一阵浅浅的雾气自她脚下往上散开,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藤君宜眼前一晃,身体往后倒,藤荐之上前接住了她。
……
上好的楠木雕花床,浅绛色绣山水的厚重帐幔半拉开,刚好能见到房中间一张紫檀木方桌,上面摆放着一尊鎏金灵芝纹三足香炉,一缕细香袅袅升起,整间房的摆件陈设都看得出精致奢华。
藤君宜撑起手臂从床上坐起来,乍然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这次倒一点也不慌。
她从床上下来,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亵衣,一头黑发披散,就像是刚刚睡了觉起来的样子。
她起身的动静惊动了在外守门的侍女,侍女推门而入,“夫人,您起来怎么不叫我们一声?”
夫人?
藤君宜眉尖一动,她这次是已经成婚了?
侍女不等她回答,自觉将放在一边的衣裙捧了过来,打算为她穿衣,藤君宜不做声地站在那里,手臂微微抬起,只听到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
穿好衣服,侍女问:“夫人要去看少爷们吗?这会儿两位小少爷应该都午睡醒了,这会儿该去书房读书了。”
藤君宜不动声色点点头,“带我过去吧。”
“好的。”
推开门,外面是被打理得极好的院子,两边是一片花园,栽种着品相名贵的各种花草,一路上看到的假山亭台风景和上一个幻境极其相似。
很快就到了书房,藤君宜迈过台阶,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两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五六岁幼童端坐于特制的小矮桌前,手里捧著书,聚精会神地看着。
虽然两个孩子的穿着打扮都变了,但藤君宜一眼看出他们分明就是之前幻境的大娃和二娃!
藤君宜:“……”这红绣鸳鸯怎么一点新意也没有?
原以为是夫子进来了而赶紧装模作样拿起书的两个娃娃见是娘亲时,一下松了口气,一把放下书,朝她跑来,“娘亲,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长得好看的是大娃,他白嫩的包子脸笑出两个可爱的小窝,二娃因为有侍女照顾倒是好变得好看了些。
“来看看你们。”藤君宜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你们爹爹呢?”
她没问随身的侍女就是担心会引起怀疑。
大娃奶声奶气地仰着头看她,“爹爹不是病了在另外的院子里养病吗?”
病了?她心中陡升疑虑。
“娘,我们都好久没见到爹了。”二娃拉住她的手,一双眼睛黑亮灵动,“你带我们去看看爹吧,夫子也一定会同意的。”
他最讨厌的就是看书了,可偏偏每日午睡起来就得来书房捧着本厚书看,还有夫子检查,明明他都到可以修炼的年纪了。
大娃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期待地看着她。
藤君宜犹豫了会儿,还是答应了,觉得这也是个机会,他们的爹应该就是藤惊予,不过怎么会在幻境里病了?
一手牵着一个娃,藤君宜带着他们走出书房,面色自然地对侍女说:“带两个孩子去看看他们爹爹,你在前面带路。”
侍女闻言面露惊诧,似乎她提出的这个要求很是不可思议,但很快她就收敛了表情,点头道,“好的,夫人。”
“爹爹见到我们一定很高兴。”大娃眼神带着亮光。
“不过爹已经去别院养病两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病才能好啊?”二娃问。
藤君宜自然是不知道,只含糊地说:“快了。”
侍女安静地在前带路,然而藤君宜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深,因为越走越偏僻,周围路边的花草仿佛经年没有打理过了,长得又高又杂,终于,在一院子面前停了下来。
侍女在院外停了下来,说:“夫人,有事叫奴婢进去就行。”
藤君宜点点头,牵着两个孩子进去了。院中明显是无人打理的,枯枝残叶满地都是,一边的石桌石凳上铺着厚厚一层灰。
“爹住在这里养病吗?”大娃看着这糟糕的环境,一时间茫然而震惊。
藤君宜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她让大娃和二娃先待在院子里,她先一个人进去看看。嘎吱一声推开门,房内光线黯淡,只窗棂透出一束束阳光,将里面依稀照亮。
在看清里面后,藤君宜暗吸一口气,目露震惊和不解。
——房内空荡荡的,只有最左边有一人,那人坐于墙角边,白衣沾满了灰,黑发绕于一边,低着头,隐约可见白皙的额和高挺的鼻。他的两只脚踝都被套上了沉重的铁链,就像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而被关押囚禁在这里。
“藤惊予?”她转身关上门,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听到了声音,那人慢慢抬起了头,露出清晰的五官,那分明就是藤惊予的脸──乌黑入鬓的长眉,狭长上挑的凤目,极为俊俏的金质玉相。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此时他瞳孔猩红,嘴唇惨白,眼中全无神智,分明是入了魔的样子!
藤君宜眉心一蹙,心想事情变得麻烦了,如果他在幻境中是清醒的,红绣鸳鸯就能将他带出去,但是入了魔,人就没办法出幻境了。
“藤惊予,你还认识我吗?”她几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
他猩红的瞳孔缓缓转动,莫名瘆人,他盯着她看,眼中的血红好似隐隐开始褪去,还不等藤君宜惊喜,就见他面露痛苦,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发出嘶哑的低吼,额角青筋隐隐爆出。
藤君宜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使劲给他拉开,按他那不要命的掐法,只会把自己给掐死。
“夫人,没事吧!?”
房内的动静太大,外面的侍女匆忙而慌张地破门而入,面上犹带惊骇。
然而她想象中的夫人被打伤的画面没有出现,早就因为修炼而走火入魔,神智不清的少爷双手被夫人紧紧握住,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寻常有人靠近就会攻击人的少爷,此时却没任何动作,由着夫人握着他的手。
侍女长长地舒了口气。
“爹!”
“爹──”
大娃和二娃趁着门大开也跑了进来,在看清里面的情景时都呆住了,不敢相信那个疯狂的人是他们的爹爹。
“带孩子们出去。”藤君宜没有放开她的手,转头对着侍女冷静地说。
侍女如梦初醒,慌忙带着两个小少爷出去,然后把门关上。
“爹爹怎么了?他怎么会变成那样?”
“我不走,我要进去看爹爹!”
两个孩子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房间。
藤君宜的声音镇定,握着他的手指微微用力,“藤惊予,你必须要清醒,我是来救你的,藤家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已经安全汇合了,你也必须给我醒来,然后赶紧从幻境里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声音过于冷静,他慢慢安静下来,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但因为他血红的眼瞳,这场面看上去没有一点旖旎,反倒有些吓人。
藤君宜见他就只是这么盯着她看,也没其它反应,知道这会儿是没办法让他清醒了,她有些失望地放开了手,站了起来,打算先去找红绣鸳鸯,之后再想办法。
藤惊予垂下眼帘,无动于衷。
她推开门,关门前又往里看了一眼。藤惊予靠在不透光的角落,深重的铁链宛如一道枷锁将他禁锢在那,孤独而凄冷。
她关上了门。
“娘亲,爹爹到底怎么了?”
一直不肯离去的大娃和二娃迫不及待跑了过来,幼嫩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没事,别看那样,你们的爹爹的病很快就好了。”她笑了笑,神色并不见凝重,看见她风轻云淡的表情,两个孩子稍微没那么紧张了。
“那为什么要把爹爹锁起来?”二娃目露不解。
“是他自己想。”藤君宜说。
“……哦,爹真奇怪。”二娃嘟囔道。
一旁的侍女欲言又止。
把两个孩子牵回书房,回房的路上,侍女犹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了:
“夫人,您怎么今日突然想去看少爷了?”
“我以前不想吗?”她把问题丢了出去。
“自从少爷修炼走火入魔,把这家搞得一团糟,还将老爷打得病重,您就不愿意再见到他了,还担心少爷会误伤两位小少爷,当初还是您提议说把少爷锁在偏院里的,说是什么时候清醒就什么时候出来。”侍女奇怪道。
藤君宜:“……”好狠。
“反正没事,就去看看他了。”她说。
侍女把话理解成她很久未见少爷了,终究是夫妻,还是带着孩子去看看他。
回了房间,藤君宜关上门,果然一转身就看到红绣鸳鸯在细颈瓶口里假装成一朵花,哦不,它本来就是一朵花。
见是藤君宜进来了,它双眼一下灵动,叶片撑着瓶口,一跃而下,短腿哒哒跑了过来。
“小仙女,你找到藤惊予了吧。”
“但他神智不清,好像是走火入魔了。”藤君宜说,“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