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渡顺着她的力道走,视线落在了桌下摆放成一列的酒坛,讶异道:“这么多?”
藤君宜理所当然地道:“既然要喝,那就要喝个够啊!”
闻人渡不曾喝过酒,辟谷的修士甚少沾染这些,他更是未曾放纵过,本来以为今日只是喝一杯,没想到却看见了整整三大坛酒,但见藤君宜兴奋的神色,他到底还是纵容了。
藤君宜把酒杯摆上,精致小巧的青玉杯,把酒倒了进去,透出盈盈的青色,一股淡淡的清冽香味扑鼻。
她举起酒杯,目光脉脉如含秋水,唇角微微漾出一个笑,“仙君。”
在这样的凝睇中,闻人渡竟是感到一丝郝然,他也拿起了桌上的青玉酒杯,手臂伸长,交缠而过,清柔的酒液顺喉而下,绵甜甘冽,一杯合卺酒成。
藤君宜很快把酒满上,笑吟吟地问:“这酒是不是很好喝?”
闻人渡点头,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藤君宜也为自己倒了,不过她只是时不时地抿一口,嘴里说着话,为闻人渡倒酒的动作却一直没停过。
“够了。”就在她再要往酒杯里倒酒的时候,闻人渡抬手按住了她,眸光比平时要亮些,“再喝我就要醉了。”
藤君宜放下酒坛,瞄了一眼,里面还剩一下一半,喝的是够多了,但是……
她抬眼看闻人渡,他一手撑在桌上,修长食指轻轻揉了揉额角,估计是那股有些烧心的酒意窜了上来,眉心微蹙,看上去并没有醉。
“那最后喝一杯吧。”
藤君宜垂下眼,打开了另一坛酒,这坛酒看上去和上一坛并无甚区别,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里面放了“失魂水”。
闻人渡什么也不知道,他轻轻吐了口气,闻言也没说什么,抬起酒杯就将它一饮而尽。
藤君宜的目光眨也不眨,看见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那杯酒一滴不剩。
闻人渡今日穿的依然是高洁的白衣,他坐在桌边,修长白皙的指节此时有些懒散地搭在杯面上,那张出尘如谪仙的面容本淡然清冷的神情在喝下那杯酒后有些细微的变化,雪色的长睫半垂,透出些意兴阑珊的懒意。
“仙君?”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嗯?”一声从鼻腔里发出的应声,声音低磁。
藤君宜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问:“这是几?”
看着那根细白如葱根的指,闻人渡蓦地一笑,那笑和他平日截然不同,竟是有种浑然天成的风流意气,但他偏生有一对冷色的雪睫,那三分风流也就成了四分风华。
他说:“三清,你是在逗小孩吗?”
作者有话说:
捉了下虫,各位宝看到我专栏名字不同不要惊慌,因为我重新改笔名了!下章开始写,不知道今天写不写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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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 醒来 ◇
◎只求她性命无忧◎
闻人渡醉了。
他向来不曾露出这样带着些慵懒的笑, 此时的他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杯盏上,修长的指似玉石, 轻轻敲击着碧色清透的杯盏。
那双向来难透情绪的清寒眼眸如雪水融化, 轻轻盈盈,转盼流光, 蕴着笑意。
藤君宜冷不丁看见他这样的情态,微微一愣, “仙君?”
闻人渡纤长的雪睫半撩开, 从鼻腔懒懒应了一声。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 声音放柔:“仙君,你醉了吗?”
闻人渡没有回答, 他只撑着下巴, 就这么看着人,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道:“三清。”
藤君宜这下笃定他醉了,站了起来, 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 “仙君, 接下来的话我不知道你醒来后会不会记得,但是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
闻人渡垂眼看她,而后把手放在了她的发顶,似是极为喜爱一般轻抚着。
藤君宜任由他动作, 她眼眶微涩,声音却依旧平缓镇定, “仙君, 我要走了。你对我的好我知道, 但是这一切并非我所愿, 等你醒来后……就别来找我了。”
她本来还有话要说,但是在看到闻人渡那双眼睛后,后面的话难从口中吐出。一想到转眼就要离开,她心中终究是多了一丝不舍和愧疚。
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最后一面了……
“三清。”
也不知道闻人渡听没听懂那番话,他半垂着眼,唇角微扬,眸光温软,唤她的名字时十足亲昵。
藤君宜睫毛颤了颤,她仰起了身,吻在了闻人渡的唇上。
薄而软的唇瓣相贴,没有深入,却有种令人为之酸软的情感交织。
“睡吧。”她轻声说。
闻人渡失了神的大脑在这样轻柔的嗓音中渐渐来了睡意,他知道此刻发生的一切,但是却有种朦朦胧胧的恍惚感,三清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要走了?
去哪儿?
看着闻人渡慢慢闭上了眼,睡了过去,她定定地看了他好些时候,最后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临走前,藤君宜从袖中取出她写好的一封信放在了桌上,这封信里十之五六也是假话,是为了拖延闻人渡找她的时间。
既然都骗他了,那就继续骗下去吧。
夏三清因为厌倦修道而离开,总好比她生死不明让闻人渡揪心牵挂,时间一长,他会慢慢忘记她的。
藤君宜最后看了一眼静峰上的桃花,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出了宗,她一刻也没耽误就往拢云州的方向赶,那地方是夏三清的家,在她离开这具马甲之前,她必须要处理好这具身体。
一路上,她止不住想闻人渡醒来后看到那封信会是什么反应,他知道了自己是被故意灌醉的了吗?
他会失望吗?还是生气?
想来二者皆有吧。
她故意写下那些话就是为了让他别来找她,在闻人渡看来,这一切只怕都发生得莫名其妙吧。
可到了后面几日她没了心思想这些,身体飘乎仿若要魂魄离体的感觉越来越频繁,藤君宜不得不日夜兼程,生怕还没到拢云州就离了魂。
等到了拢云州已经是将近半月后了,她顾不得去找夏三清的家人,凭着记忆往她第一次醒来的那间屋子走去。
顺着小路往上,拐了好几个弯,千疮百孔的破瓦房映入眼中,藤君宜推门而进,里面的陈设丝毫未变:一张冷硬的木板床,紧挨一张破了角的烂桌,上面悬着摇摇欲坠的横梁,上漏下湿。
她也不介意,走过去就坐到了床沿边,然后从储物戒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阵法,用灵力灌入,下一瞬,阵法将这处笼罩住,微光一闪,便再无一丝痕迹。
若是有修士在此处定会看见那间屋瓦突然消失不见,与周遭山林融为一体,巧妙非常。
屋内,藤君宜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筋总算松了下来,那股被她强压下的昏沉飘忽再度出现。她躺在那张木板床上,眸光一点一点涣散开来,长长的雪睫似是不堪重负而垂下,最后闭阖。
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小,最终归于平静。
藤君宜的意识放空,仿若处于恒久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那种一直在游荡的飘忽感骤然离去,她好似落在了实处,本想睁开眼,却不料眼皮沉甸甸的,怎么也睁不开,只眼球动来动去。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却有着无限的欢喜。
他说:“别急,等过一两日就好了。”
是崔渐离的声音。
藤君宜眼皮下乱动的眼珠一下滞住了,握住她的那双手温热干燥,力气有点大,过了好一会儿才松了些。
“洛儿,听得见我说话吗?”
藤君宜的眼皮动了动。
“你的神魂离体太久,还需时间恢复,不要着急,慢慢来。”他的声音低柔,似在安抚她的情绪。
藤君宜心中陡然生出一丝胆怯,她突然庆幸自己不用马上睁眼就面对崔渐离,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注定要辜负他,可一想到他以心头血为代价,那种近乎淹没她的负罪感铺天盖地而来,让她心口窒息。
很快,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传来,她听到了藤观、藤荐之和藤清儿的声音。
一直握住她的手放开了,崔渐离站了起来,嗓音温和,说她的魂魄已经入体,只待一两日就能醒来。
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藤君宜的心中淌过一道暖流,知道她能听见,藤清儿最后留了下来,说着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事,声音都哑了。
一日过后,她的身体也果然如崔渐离所说的那样,体内的灵力恢复了从前的流转,那丝笨重被抛去,浑身轻盈,重逾千斤的眼皮好似昨日幻梦。
熟悉的床帏映入眼帘,藤君宜微微侧头,看见了趴在床边睡过去的藤清儿,她只动了动,藤清儿却一下就醒了。
“洛儿!”藤清儿怔怔地望着人,眼眶中的泪一下流了出来,上前紧紧抱住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