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糖尿病在现代已经变成了一种十分常见的病, 上了年纪的人很容易得三高，而高血糖距离糖尿病只有一步之遥, 高蛋白高糖分和高脂肪成了头号杀|手。 会所里的厨房比陆檀想象的更好一些。 十分干净，而且看样子也开过火，服务生告诉她如果有需要的东西可以直接开口。 食材也不需要陆檀自己去买，会所购买的食材也很新鲜, 陆檀也就没有坚持。 这次她要做的是斛草甲鱼汤。 主要食材只需要甲鱼石斛和鱼腥草还有小毛芋头。 她刚做菜的时候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做着做着，来围观的人就变多了。 不过服务生都有工作, 能来围观的全是厨房里的工作人员。 有老有少, 都是师傅带徒弟。 她处理甲鱼的时候他们在一边谈论她宰杀甲鱼的手法。 “真干脆，没练过都做不到。” “这是做的什么菜？我还没见过, 甲鱼汤要用到石斛吗？” “是药膳吧？好像是哪位客户的请的药膳师。” 等锅里的香味弥漫出来，他们表现的更夸张了。 “不是加了什么添加剂吧？这香得过分了。” “咱们都看着呢, 要是加了添加剂能看不见？” 更有老师傅走到陆檀身边, 态度很好地说：“小朋友，这汤我能尝尝吗？” 陆檀一向是不藏私的，她很有礼貌地说：“可以，不过还没煮好, 火候没到, 煮好了我给您盛一碟。” 老师傅看陆檀好说话，又问：“这是药膳，对吧？” 陆檀：“对。” 老师傅：“治什么的？” 陆檀和冯先生没有签保密合同，对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为谁工作, 因此说：“治糖尿病的。” 老师傅：“怪不得要用鱼腥草和石斛！小朋友，你手艺这么好，师从何人啊？” 当厨师也是有老师的，要么是师傅带，要么是去烹饪学校上课，总之都有师承。 出名的老师，行业内都是知道的，带出来的学生也更容易找到好工作。 不过这类出名的老师几乎不开班，只收徒，因此学生很少。 陆檀笑了笑：“我老师是我祖父。” 老师傅震惊了：“还是家传，那可了不得。” 不知道多少民间手艺在那十年间断了，能传承下来的都是少数，并且也一定有其不凡之处。 甲鱼汤要旺火速焯，然后小火慢炖，陆檀得一直盯着，撇去汤面上的浮沫。 火候好了，陆檀关火以后，刚刚在旁边看的人都围了过来。 不过他们可不像老师傅那样提出要尝一尝，只是盯着老师傅，等着对方下评语，这老师傅的几个徒弟都跟陆檀她爸差不多大了。 老师傅从陆檀手里接过小碟子，放在唇边吹了几口气，等温度适中了，才喝了一小口。 入口的那一瞬间，老师傅就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这汤明明用了芋头，却并不糊涂，又有石斛和鱼腥草，却喝不出这两样的味道，只有鲜美二字尤为清晰，舌尖上的味道一点都不复杂。 老师傅抬起头来，看着陆檀的眼睛。 还这么年轻……如果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 老师傅叹了口气，歇下了自己想收徒的心思——他不觉得自己比对方强，如果提出收徒的想法，反而是他显得狂妄了。 老师傅问：“小朋友，你收徒弟了吗？” 围观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这个师傅可是出了名的严厉，几个徒弟跟了他半辈子，现在都还没出师，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在师傅眼里，竟然已经到了能收徒的水平了？ 陆檀看着老师傅，她觉得对方很亲切，于是笑着摇头说：“没有遇到合适的苗子。” 她是很想收徒的，把这个手艺传下去。 但是没有合适的人。 “咱们加个好友吧。”老师傅笑眯眯地说，但他自己不会加好友，只能让徒弟帮忙，徒弟也三十多了，至今还在师傅手里打下手，看到个年轻姑娘被师傅这么欣赏，心里也不是不酸。 加完好友以后，老师傅又问：“你就不怕有人来偷师？” 刚刚这么多人在看，可不见她赶人走。 有些有独门手艺的厨师最见不得自己做饭的时候有人在一边看，要么是怕分心，但多数是怕偷师，自己吃饭的家伙被人给学去了，可不是就要抢自己饭碗？像这个小姑娘一样大大方方任人看的，要么是没有独门手艺，要么是脑子缺根弦。 就是他自己，做一些招牌菜的时候，身边都只能留下几个亲手带的徒弟。 陆檀笑道：“这些方子其实药膳食谱上都有，有心去查就能查到，能做成什么味道得看个人的本事，更何况，我一个人能力有限，如果有更多的人来研究，来试验，药膳这一行才能发扬光大，闭门造车没有好处。” 老师傅看着陆檀的脸，没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点言不由衷，或是冠冕堂皇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这么大的年龄，竟然还没有一个小姑娘有觉悟。 老师傅：“我姓韩。” 陆檀伸出手：“我叫陆檀。” 一老一少握了个手，都觉得对方很不错。 等陆檀觉得汤的温度合适了，才让服务生把汤端到冯先生的房间。 冯先生是个非常善于享乐的人，他每天除了见见人以外，就是跟年轻的小姑娘打情骂俏，小姑娘几乎是每天都在换，陆檀都想建议他治糖尿病之前先补补肾。 不过对方是雇主，有些话陆檀只能在心里说说，不能真这么跟对方说。 陆檀亲自把厨房整理好之后，才走向冯先生的房间。 她进去的时候，冯先生已经在吃饭喝汤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正在一边玩手机，闻到香味自己也想吃。 冯先生在新宠面前脾气倒是很好：“你吃什么？这是药膳，给我治病的，我让厨房给你做了牛排，你不是就喜欢吃那些洋菜吗？” 新宠撒着娇：“我就喝一口，喝一口汤，好不好？” 冯先生一脸无奈：“那就喝一口吧，不能多喝。” 新宠喝完汤以后，拉着冯先生的手，挽着胳膊：“听说海洋传奇要个亚裔女演员，冯哥，你看我行不行？” 冯先生：“行什么行？你没什么作品，我就是去帮你找关系，也说服不了别人。” 新宠不依不饶：“那我怎么听说你要帮孟姐拿这个角色？” 冯先生脸色一变，刚刚的温柔体贴消失不见，瞬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冷着脸看新宠：“谁跟你说的？” 新宠慌了，吓得不行，脸上还带着僵硬地笑：“我……我在听别人时候的，大家现在都这么传。” 冯先生冷笑一声：“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别得陇望蜀！别说我还没定，就是我真把机会给孟莱，跟你有什么关系？孟莱跟了我多久，你跟了我多久？我可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陆檀轻咳了一声，免得对方继续说下去。 冯先生这才看到陆檀，他对陆檀的态度倒是很客气，多半是看在秦封的面子上。 陆檀看对方刚刚的做派，觉得对方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土皇帝。 三宫六院，美人如云。 不过事实也是如此。 新宠看见有外人，瞬间不说话了，把头撇开，就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嘴里“哼”了一声，像是在吃醋。 冯先生：“陆小姐，这汤可真好喝。” 这句话倒是实话，他冲着对方是秦封的药膳师才聘的人，没想到还真有几分能耐，他喝汤的时候只觉得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美味的汤。 现在他觉得，就是对方不是秦封的药膳师，他也没请亏，说不定还赚了。 “您喜欢就好。”陆檀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冯先生：“陆小姐还在上学，学业这么忙，还能出来兼职，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样的已经不多了。” 他夸就夸，还顺便把其他人踩了一遍。 冯先生又笑着说：“你有没有考虑进娱乐圈呢？你条件这么好，不进娱乐圈真是可惜了，当演员明星可比干其他工作更舒服，来钱快不说，好处也很多。” 在冯先生看来，年轻女孩最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 娱乐圈多得是人想进，陆檀也不会例外。 只要她有求于自己，那事情才好办。 可惜陆檀摇头说：“我只会做药膳，也只有这一样拿得出手，对娱乐圈也没兴趣，您要是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我先走了，明天再见。” 说完话，陆檀还真就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转头离开。 只留下新宠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新宠问冯先生：“她知道您是谁吗？脾气怎么这么大？” 冯先生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有本事的人脾气都大，现在是我有求于她，可不是她有求于我。” 他看了新宠一眼，想起刚才对方说的话，冷声说：“跟你可不一样。” 新宠哑了——她要不是需要他拉资源，她才不会奉承一个中老年男人，看着他的脸就想吐，还得假装吃醋，假装一往情深，她拍戏的时候要是有这个演技，也不至于现在还是个三四线的小演员。
第56章
秦封回来的那天正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候, 太阳炙烤着大地，陆檀正在跟韩师傅聊天, 韩师傅打字慢，竟然她回一句，对方要等好一会儿才有回应。 韩师傅擅长粤菜，跟陆檀有来有回的聊天, 一点都不像长辈, 更像是平辈。 陆檀躺在沙发上，因为热, 只穿了一条短裤和一件背心, 家里的空调坏了，温度降不下来, 维修工要晚上才能到。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陆檀还以为是物业有事, 等她打开门, 才看到门外站的是秦封。 秦封应该刚下飞机不久，表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然而当他看见陆檀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古怪了起来。 “刚下飞机？”还是陆檀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秦封点点头，等陆檀进去了以后才紧跟着进去, 他换了鞋, 关上了门，这才扯开领带。 陆檀去给秦封泡了一杯茶——她是越来越懒了，以前还点茶，现在只泡茶。 好在秦封也不挑剔。 “去换件衣服吧。”秦封没看陆檀。 陆檀听见秦封的话, 才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这件背心是可以穿出门的，她自己觉得没什么，但既然雇主开口，她还是从善如流地去换了一件短袖，陆檀晃着两条白而细长的腿，自己毫无察觉。 秦封却喝了一口热茶，只觉得烫的惊人。 “饿了吗？”陆檀问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秦封面前就不那么“端着”了，两人关系比起雇佣关系，更像是朋友。 秦封笑道：“饿着肚子回来的。” 陆檀：“那你等等，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给你做点吃的。” 陆檀去了厨房，秦封的目光就跟着她去了厨房。 陆檀用一根木簪把头发簪起来，也不在意好不好看，她低着头处理食材。 冰箱里的东西不多，她平时买菜也只买一天的分量，这样才更新鲜。 陆檀拉开厨房的门问秦封：“您吃不吃虾？” 她问的时候发现秦封正在看她，不知道是一直在看她，还是听见声音以后才看得她。 不知道为什么，陆檀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秦封笑道：“吃。” 陆檀才重新关上玻璃门。 米饭已经在锅里蒸着了，她还是更喜欢老式的蒸饭方法，这样蒸出来的米饭更蓬松，还有米汤可以喝。 陆檀自己就很爱喝米汤，有一股米香味，好闻又好喝。 上面还会漂浮着一层米油。 不过秦封是不喝米汤的，只有陆檀会喝。 家里还有精猪肉和虾，所以陆檀准备做一道芙蓉肉，只是需要腌制过后风干一个小时，陆檀没有这么多时间，于是只能精简一些，省略了风干这一步，口味肯定没有风干过来的那么好，但是成品菜味道也不会太差。 虾肉叠在方块大小的猪肉上，先过一次水，然后再下油锅，再淋上调好的调味料。 等菜做好了，米饭也蒸好了。 “没汤。”陆檀把菜和饭端到桌面上，秦封坐在桌边。 明明有一个月时间没有见面，但两人却都不觉得生疏。 “最近新接了一个单子。”陆檀坐在秦封对面。 秦封夹了芙蓉肉，还没放进嘴里，他问道：“谁？” 陆檀：“冯家庆。” 秦封笑道：“竟然是他。” 陆檀点点头：“看他的样子，是想从我这里打听有关你的事。” 秦封微笑道：“你别太担心，他最多旁敲侧击的问一问，他胆子小。” 冯家庆这个人生意做的不小，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意越大，胆子反而越小，拥有的多了，就更害怕失去。 秦封吃了一口芙蓉肉，终于缓了过来，他有一个传统中国人的胃，在国外待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 陆檀听秦封一说就明白了。 冯家庆是纸糊的老虎，看起来凶恶，其实风一吹就散了。 吃过晚饭，秦封就要回去了。 陆檀原本想送一送，秦封却说：“小张就在下面等我，你不用送了。” 从这一天起，陆檀发现自己的工作内容又有了变化，秦封不再是固定的日子来，而是每天提前给她打电话，如果她在家，他就会过来。 两人的相处也越发自然，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陆檀也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心跳加速过。 于是她认为那一次是意外，不用一直记着。 唯一一件让她觉得有些头疼的事情，就是霍从云虽然离开了本市，但还是会经常给她发消息，发的消息大多是分享自己的生活内容。 比如： “今天去了一家餐厅，跟你做的完全不能比。” “我这边明天要下雨，你那儿呢？” “放假不旅游吗？要不要来我这边玩？” 对方说的并不暧昧，陆檀每次都会礼貌的回几句。 但只要一回，对方就会抓住机会跟她一直聊下去。 导致现在陆檀看到霍从云发来的消息都如临大敌，每次只能借口自己有事不能再聊。 霍从云估计也不是听不出这是她的借口托词，只是他也不会深问。 霍从云始终把持着一个度，不会超过度，所以陆檀反而不好说什么。 早上八点，陆檀就会起床，收拾好以后前往会所，自从她跟韩师傅加上好友以后，两人的关系简直称得上一日千里，她把韩师傅当长辈，韩师傅也把她晚辈，两人经常会一起交流做菜，分享食谱。 韩师傅擅长最淡口菜，讲究食物的原滋原味。 陆檀则是什么菜都做，交流起来竟然也挺有意思。 “甘蓝？”韩师傅站在陆檀旁边，看陆檀手里的食材，“这是做什么？” 陆檀把虾仁拿出来。 韩师傅才笑了：“甘蓝炒虾仁？” 陆檀把食材清洗干净：“益气滋阳。” 韩师傅看陆檀切甘蓝，全都是四厘米长，一厘米宽的细条，哪怕不用仪器，只用肉眼都能看出刀工的好坏，尤其是陆檀下手迅速，一会儿的功夫就全都切好了。 “你这刀工练了多久？”韩师傅有些惊讶，他自己都不能拍着胸脯说他能切的根根一样。 要说豆腐丝穿针他也切得出来，但他不能保证每一根豆腐丝都一样粗细长度。 陆檀笑道：“从小就在练。” 那时候她还拿不起菜刀，祖父就让人专门给她打了一把小刀。 记得当时几个兄弟都很嫉妒她。 想起往事，陆檀脸上的笑真实了许多。 或许她刚成年的那几年，几个兄弟对她确实有敌意，可随着时间推移，兄弟们也恢复了平常心。 嫉妒心人人都有，实在不能过于苛求。 但如果是陆姚那样的嫉妒心，她可接受不了。 韩师傅啧啧称奇：“光凭这手刀工，你都能去做国宴了。” 陆檀笑道：“我一次只能做几道菜，大型宴会我是不行的。” 韩师傅叹气道：“还是没收徒弟的原因，现在找个资质好的徒弟不容易，我这几个徒弟带了好几年，没一个能出师的。” 他说起这个来就是满脸遗憾，如果叫他早点遇到陆檀，他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收对方当徒弟。 陆檀深以为然：“您说的是。” 她穿回来之前收的徒弟都是家里的子弟，要她说，那就是一个都没开窍。 没了她，陆家想维持声势就难了。 除非她的徒弟里有一个能开窍的。 不过她看难。 “做菜还得看自己。”陆檀叹气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是人人都有天赋，伤仲永也不少见。” 在外行人看来，做菜并不难，不知道有什么学问。 只有真正了解这一行的人才知道，一百个厨师做同样的菜，味道都有些许不同。 想做到所有人都觉得好吃实在是太难了。 有些人口重，有些人口淡。 “芡汁是不是太淡了？”韩师傅看陆檀要勾芡，连忙问了一句。 陆檀：“就是不能太稠，稠了口味就变了，不够清爽。” 韩师傅看陆檀装盘，陆檀装盘也装的漂亮，旁边还放了雕好的胡萝卜当点缀，韩师傅越看，心越沉。 陆檀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手艺，他那些徒弟眼看着都奔四了都还是半吊子。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他倒不拿自己去比，他是老人了，难道还能跟年轻人比眼力和精细度？ 韩师傅看得眼热，终于问：“我有个小孙子，算是这么多年最有天赋的一个，你要是能接受，我就让他跟你一段时间。” “拜师礼是肯定要的。”韩师傅也觉得自己不要脸，但脸比不上好处。 想要再遇到一个像陆檀这样手艺好又不藏私，愿意收徒弟的大厨实在是太难了。 他觉得自己的小孙子是个天才，他是教不好的，这几年也一直在帮孙子找老师。 但出名的大厨基本是不向外收徒弟的，不出名的——韩师傅还信不过呢！ 韩师傅：“他的刀工是我看着练的，手艺虽然不能跟你比，但比普通的好多了。” “他刚好高中毕业，我就让他来给我打下手，你看你方不方便。” 陆檀也没有一口拒绝，她思考了半晌说道：“我见一面，考一考吧。” 韩师傅露出一张灿烂的笑容：“行，我让他明天就过来。” 如果陆檀愿意收他，那小子就算走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