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惊鸿,竟让她虞大小姐念念不忘。
  她以为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
  没错, 就是被安排好的。
  时光一下子穿梭回当下。
  20年校友捐赠名单上, “沈恪之及其妻子”出现在第一行, 却一点也不突兀。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虞敛月尽可能不那么刻意去问。
  沈恪之不动声色地与她擦肩,“主要是我自己想重温,也回忆一下你是怎么追我的。”
  “或许我也能从中学习一二,get你的技巧, 理解你的精神。”
  “大可不必。”
  还能听不出这个男人的讽刺吗?
  只是虞敛月看着身侧大步走在校园的男人, 和记忆里的那个瘦长身影重叠在一起。
  保养得还算过关吧, 就是人模狗样,和以前的神情大有不同。
  “虞敛月, 那天我一直在想你有了二胎其实挺好,就算我们离婚了也公平, 我们一人一个。”沉着冷静的双眸, 渗出若有若无的明晃晃的笑意, 分不清是在笑人还是笑己。
  “我脑子很清醒,同样的错不可能犯两次。”
  紧接着是男人怀揣着的期许后早知道要落空的心,“我以前也这么认为……”
  教导主任的特意到来打破了他们离婚前的交流。
  中年大腹便便的男教导主任热情洋溢,和发助学奖学金的脸色大有不同,“沈同学, 我当年就觉得你早晚会是我们学院的骄傲。”
  “这位是虞敛月同学吧,哎,当年就有不少人说你的眼光很好呢。”
  有吗?
  虞敛月怎么不记得了?
  人人都和她说沈恪之只有皮囊,反而劝她玩玩就好。
  “是要捐赠新的大楼吗?真是的大过年的,还劳烦你们千里迢迢赶来, 沈先生,沈太太,车途劳顿,你们辛苦了,”教导主任陪同一起走着,说话时声情并茂,他大口喘着气,“可以等开学后我们办个捐赠仪式呗。”
  沈恪之口气淡淡的,目光终于从虞敛月身上挪开,“不用,直接去签字吧。”
  教导主任瞻前顾后,唯恐失去了这又一次巨大数额的捐赠,想着这些企业对外宣传的必要,“我们还没联系媒体曝光呢,会议室这么多年也没装过修,会不会显得太简陋了?”
  沈恪之定神回眸:“你在原地等我一会。”
  “很快我就回来。”
  走后,他仍选择回头,略带留恋的回望她。
  虞敛月挥挥手,“去签字吧。”
  虞敛月转身,嘴角的一抹笑容随即垮塌,又不是当年热情追求而不得那会的执着,刚追到手的恋恋不舍也荡然无存了,她扪心自问,他们有什么理由继续走下去。
  就因为他昨晚的主动一下?
  虞敛月觉得好笑,只是新年的校园显得冷清,她一个人站在喷泉的对称线上,看着学校一年一度的喷泉表演,独自品味他昨晚说过的那些话。
  他都知道了。
  那又为什么这么毫不懈怠地来找自己?
  为什么不把自由的空隙留给她,真觉得他们在一起以后就万事无忧,不会受到剧情的纠缠了吗?
  喷泉右侧,一棵常青树下,她驻足了片刻。
  不过,也仅仅是片刻。
  虞敛月总觉得什么环节出现了漏洞,所有发生的一切事情中一定有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不然,她为什么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内心有着巨大的不安。
  她当下,为什么看一本漫画,走过一栋楼,就会想起他呢。
  她不想,也不能继续呆在这偌大的校园里,虞敛月快步走出校门,回望了一眼毕业那年住在马路对面的老宿舍,她记得他在楼下读英语单词的身影,记得他有多少次重复过abadon这个单词,他那时恐怕为了等自己那会也无法做到真正的心无旁骛。
  超出剧情的,是他无法克制的心。
  她知道,她理解,但她不能回头,平坦开阔的大马路上她不知道被什么绊倒了一跤。
  他们在这里走近彼此。
  也该从这里走散。
  —
  沈恪之冲出校园门的那一刹那,他意识到他可能一辈子也无法继续追赶到那个女人了,对面的红色砖头下,有他无数次踩碎的月光。
  那时她总爱生气。
  好无理由的任性和作,而不是像今天一样毫无预兆的淡漠抿起唇,他在签字时不得不说早就预料到她的离开。
  可他还是幻想。
  她或许可以掰开一层一层的血肉,见到他慌张却真诚的心。
  只是她逃走了。
  在这个深冬,在他本能拥有她的新年里。
  —
  次日。
  大年初二。
  只是沈恪之也从没有想过,找上自己的男人叫做陆庄周。
  “陆庄周,你来找我?”
  “对,”陆庄周不像往常一样一副纨绔子弟爱开玩笑的模样,而是唇角抿成了一条线,愤恨又不甘道,“我就是来找你。”
  “为了……”他从MIF文件夹里看到压在最下面的离婚协议。
  沈恪之自以为,他明白对方来意。
  陆庄周却恰恰相反,恨不得一把抓过他的衣领,“沈恪之,你可真不是个人,大过年对敛月到底做了什么?”
  “她从外地回来以后神情恍惚,一个人就一直在发高烧,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你一个大男人以折磨女人为荣,你觉得很高尚,对不对?”陆庄周还停留在以往对沈恪之的认知中,他做事想来也急躁,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地问,“她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怎么就不能放过她呢?”
  “好,我放手。”
  沈恪之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但他不是在赌气。
  表面的平静无法掩盖内心的喧嚣,他忍不住疯狂的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是又受到了什么剧情的影响——
  并没有。
  虞敛月只是那天回想起和沈恪之刚在一起的一幕幕一脚摔了以后走回车站比较慢,清河的天气变化莫测,淋了一小段路的雨。
  她第二天头有些发晕。
  再后来就发烧了。
  在改造生产流水线的这一天,不得不躺在床上。
  后来初三的回去也就不了了之了,她不知道陆庄周动了什么脑筋,竟然能从沈恪之那里骗到离婚协议签字过后的书。
  现在仅剩下最后一个去民政局办理到最后手续了。
  爸妈的电话又打来。
  “月月啊,你都不回家吗?”
  “妈,我喉咙也有点疼,要不等到元宵再说吧。”虞敛月疲于应付。
  “可元宵寒寒不就开学了吗?”宋瑶这时对沈攸寒多了几分恻隐之心,“月月,爸妈都懂你,你们年轻人要有自己的生活,爸妈从不干涉,但寒寒一开始我并不怎么喜欢这小孩,后来却发现她和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啊。”
  “你爸他差不多也原谅沈总啦。”
  宋瑶尽可能说得云淡风轻。
  “你要不趁早回来一趟?”
  就连父母也不记挂着沈恪之犯下的错事了。
  一切都会圆满吗?
  风平浪静后他们的故事会是happy ending吗?
  虞敛月不敢细想,如果沈恪之找回她没心没肺地搭伙过日子,她甚至还会考虑,但她不能要一个有血有肉同样在感情上纠结反复的男人。
  当这一个人和她承受同样的黑暗现实以后,她不经怀疑他到底是想奋不顾身地去爱她,还仅仅是因为愧疚。
  沈恪之不理性地钻入她的被窝,好像扰乱的不只是平坦的床单,还有她近来平静的生活。
  “不要,”虞敛月彻底任性起来,她声色放纵,毫不顾及形象了,“我不会过去的,寒寒也长大了,七岁的孩子,马上能上小学了。她不会需要我。”
  “你这妈妈……”
  还没听完母亲的教导,虞敛月二话不说挂断了电话。
  见面总还是要见的。
  但不可以是现在。
  ——
  可虞敛月怎么精心躲避,也难逃终于一见。
  尤其是这个特殊的时候。
  开春时她接到了沈攸寒雀跃不已的电话。
  “妈妈!我们学校要开家庭运动会!你腿那么长,我们跑步能拿第一名吧。”
  虞敛月听见小孩这几个月没见到她后依旧元气满满的呼唤,心情竟然好了一大半,板蓝根泡了大半包,但鼻子已经醒了,这一次鼻塞到了春天,还真过去了。
  她去鸭蛋妈妈那里嘱咐好这两天工厂的小事。
  手拎一个没有logo的湛蓝色布艺包包,她回了清河,顺手也带上了他们的离婚协议。
  咖啡色的西装穿在身上。
  冷硬的剪裁和利落的线条,竟然看不出那般冷艳。
  虞敛月纠结一二,果断换掉了里面穿的浅咖色毛衣。最重要的是运动会需要的鞋子,她下了楼才想起,急忙跑回去胡乱拿了一双。
  三月。
  芳草碧连天。
  宝致幼儿园一年一度的春季运动会如约而至。
  沈攸寒作为一个即将毕业的大班童鞋,终于迎来了她妈妈的到场。
  虞敛月料想过,沈恪之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气氛并不焦灼,他没有了继续目光停顿在自己身上的习惯,而是客套的寒暄与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