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便听人说起季曼傻病好了的消息,现在遇见了,冷眼瞧着小姑娘好像确实是不太一样了,她这才直接问了出来。
一说起这事,季奶奶便眉开眼笑,搂着季曼不撒手:“好了,我们曼曼不傻了,明伟说,医生讲查不出什么大毛病,好好养伤,补补身子应该就没事了。曼曼,快叫蔡奶奶。”
季曼乖乖跟着叫人:“蔡奶奶好!”
蔡大娘脸上的笑更真切了几分:“诶!曼曼也好。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这回曼曼受了大罪,可得好好补补才行。等下我送几个鸡蛋过去,你每天煮一个给曼曼吃。”
话音未落,她自己又改了口,眉毛微拧:“算了,还是在我这儿煮好再拿给你吧,或者让曼曼每天来我家来吃也行,省得建强他们又闹。”
季家的家务事她管不着,但是她送出去的鸡蛋她还是想管管的,她可不想平白便宜了季家大房那些讨厌鬼。年岁越大性子越直的蔡大娘如是想道。
虽然她并不觉得季奶奶会把属于曼曼的鸡蛋给其他人吃,但是,王淑珍和那几个孩子肯定会闹会抢的。
她可不认为,季奶奶这个软弱了这么多年的老姐妹能抢得过季家大房那一群不要脸的。
她的态度如此直白,季奶奶当然懂她的意思。
季奶奶只觉一张老脸都要臊红了,偏生人家说的还不错,自己确实是护不住孙女的鸡蛋,要是蔡大娘真的把鸡蛋送到季家来,季曼能吃到一半就不得了了,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客气的推拒都不好意思说了。
兰花婶儿对季家和季奶奶的性子也是了解的,见状不忍心她这般难堪,又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无声地叹了口气,才笑着替她解围道:“正好让曼曼跟蔡大娘家的英子一块玩,婶子你还能少担心呢!”
说是解围,但是,明显兰花婶儿也是站在蔡大娘那边的。
她们这些跟季家走得近的都见过大房要东西的丑态,能隔开的话还是隔开的好。
季曼忍不住要帮自家奶奶说话了:“大伯娘坏,奶奶年纪大了抢不过她,不怪奶奶的。”
蔡大娘被她奶声奶气讲道理的样子给逗笑了,粗糙的手指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老嫂子你可真有福气,瞧我们小曼曼多孝顺,还知道护着奶奶呢!”
季奶奶摸了摸季曼的小脑袋:“曼曼是个好孩子。”
察觉到奶奶低迷的情绪,季曼有点不知所措,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以为她又是因为自己而难过,伸出干瘦的小手摸摸她满是褶皱的脸:“奶奶不难过,曼曼好好的。”
在季曼痴傻的这几年里,季奶奶私下里时常是这般要哭不哭的样子,时常念叨着“要是曼曼不傻了就好了”,季曼那时想安慰却没法行动,如今总算能控制躯体了,才算是得偿所愿。
被五岁小孙女安慰了的季奶奶哑然失笑:“……瞧我,一把年纪了还不如曼曼坚强。”
季曼依偎在她的怀里,点头道:“嗯,曼曼坚强。”
丧尸怪物都丑到曼曼了,曼曼都没哭,曼曼最坚强了!小姑娘握着小拳头,给自己打气。
蔡大娘也笑了,摆摆手道:“你赶紧带曼曼回去歇着吧,等会明伟把队长他们领来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你可别给人家明伟拖后腿。”
季奶奶感受着小孙女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温度,垂眸看着她头上还没擦干净就已经凝结成块的血迹,低声道:“不会的。”
她把小儿子留下来的骨肉照顾成这样,已经够对不起小儿子了,再给明伟拖后腿,她死了都没脸去见明忠和素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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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根和季明德被王淑珍叫回来的时候,明伟还没回来。
季奶奶和兰花婶儿两人坐在堂屋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而季曼已经在被季奶奶塞进被窝里睡着了。
季老根一进门正准备训老伴无事生非,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有外人在,嘴边的话立马咽了回去,干巴巴地问道:“……有旺媳妇咋来了?”
兰花婶儿爽利一笑,丝毫没有表现出对这位本家叔叔的不待见:“老根叔,我路上遇上了婶子,来陪婶子说会话,顺便来你家讨口水喝。”
季老根不在意地随便点了点头:“我跟你婶子有几句话要说,你先坐着喝水吧。”
他给季奶奶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自己出来。
兰花婶嘴角一僵:不是,怎么还真让她喝水呢?她就不信王淑珍没把她的来意添油加醋地说给他听!
季奶奶脊背挺直,眼神飘忽,死活不朝他那边看,语气也平铺直叙听不出任何情绪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等下明伟倒是有话要跟你说。”
季老根没想到老伴竟然真的像大儿媳妇说的那样强硬起来了,闻言不禁眯了眯眼,正准备说点什么时,季明伟便回来了。
“奶说得没错,我确实有话想跟爷爷说。”季明伟不紧不慢地跟着队长和族里的几个长辈进了堂屋,语气也是不疾不缓,“除了爷爷,还有大伯和建强作为事主也是应该在的,哦,背后撺掇建强害曼曼的建国也应该要叫来的。”
一想到路上拦住他的栓娃所说的话,季明伟的眼底便升起了森森寒意。
如果是季建强还能勉强说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话,十二岁的季建国总不能还不知道大鹞子山代表什么了吧!
他们就是想要曼曼的命!季明伟此刻无比清楚这一点。
☆、第 6 章
季老根瞳孔微缩,眉头紧皱。
老大不是说这回就是建强调皮跟季曼开了个玩笑嘛,怎么又跟建国扯上关系了?
“家里几个小孩子之间的玩笑闹腾,怎么还把队长和淮叔公你们给请来了?快坐快坐。”季老根镇定心神,上前迎了他们几步,嘴上还不忘给大房的孙子开脱道。
淮叔公名叫季兴淮,是杨树大队季家族里最有威望的长辈了,按辈分算的话,季明伟和季曼这些小辈得叫他大太公了,族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谁家有什么需要人作证和做主的时候,大家都会叫上淮叔公和其他几个同样德高望重的族老。
至于杨树大队的队长于大成,虽然不是季家族人,但是,他的地位决定了他在这种场合必然不能缺席。
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再加上季明忠生前又是个与人为善的好人,尽管并不是很想掺和这种家务事,季明伟求上门了,于大成还是二话不说就来了。
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季老根和季家大房把二房的两个孩子给欺负死吧!
一想到季曼都伤成那样了季家人还不肯掏钱送她去镇上卫生所,于大成的脸色就好不起来。
要是季家真的穷得揭不开锅,那也就算了,只能怪造化弄人,偏偏众所周知季老根和大房手里还捏着二房攒给季曼治病的钱。
虽然外人并不知道二房到底留了多少钱下来,但是,这笔钱的存在就决定着季家不能以没钱的名义不送季曼去卫生所。
季家二房还有季明伟这个男丁在呢,大房就摆出了这副吃绝户的姿态来,要是不及时刹住这股不正之风,大家都有样学样的话,那杨树大队还要不要名声了?!
“老根叔啊,曼曼这回可伤得不轻啊。”于大成和淮叔公他们对视了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季老根,率先开口感叹道。
季老根老脸一僵。
不给医药费送季曼去卫生所这事,他做是这么做了,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事做得不对。
他也心虚着呢!
季曼被人从山上找下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头上的伤口清晰可见,他以为这个傻孙女肯定没救了,才默许了老大媳妇的建议,不给季奶奶和季明伟医药费,让季曼在家等死。
为了一个命不久矣的傻孙女花那么多钱,反正他是舍不得的。
哪怕明知道会被人背后说嘴,他也强忍着那一丝心虚,将狠心进行到底。
于大成现在等于是把事情摊到他面前来了,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狠心面目,他当然笑不出来了。
当面被人说嘴打脸,跟背后被人说嘴闲话,差别还是挺大的。
“……咳,是伤得不轻,还好这孩子福大命大……”他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若无其事地说道。
淮叔公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声音沙哑:“是挺福大命大的,换个人估计早就被你霍霍没命了。我要是明忠,晚上就要来敲你的窗户,问问你这个好爹怎么能那么狠心。”
季老根低着头讷讷不语。
“老根啊老根,你可真是糊涂又狠心,明忠生前护曼曼护得跟眼珠子似的,结果他刚走两年你这个当爹的就想要她的命,你丧良心啊!”淮叔公痛心疾首地指着季老根的鼻子破口大骂。
说一千道一万,这事怎么说都是季老根和大房丧良心,如果季明伟没找到他们这些族老,他们也不好擅自插手人家的家事,但季明伟都找到他们这些老骨头头上了,他们当然要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于大成也附和道:“老根叔,不是我这个做晚辈的非要横插一手,您这事办得确实是不漂亮。”
端水进来的王淑珍先是耐着性子给他们送上了水,才插话道:“嗐,什么要命不要命的,曼曼这不是没事嘛!小孩子家家皮实着呢!我家几个孩子小时候也经常受伤,动不动破皮流血,过几天就好了。也就是明伟紧张妹妹,还非得带去卫生所开药,不然的话,随便弄点锅底灰就能止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