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云氏叹气,“你这洞房之夜,也没个元帕落红,下人怀疑你身-子早已不洁,如今这又怀上了孩子,偏巧又是刚成婚便有了,若是生下来,难免被人闲言碎语诟病身份,怕是舒儿也要被人嘲笑。”
阿古嗤笑一声,语调冷然,“那没落红的分明是绿芜院,怎么婆婆硬要说是我没有?几个丫鬟的闲言碎语,婆婆便这般放在心上?什么时候,主子还要看丫鬟的脸色过活了。若是你实在管不住,那我便劳累一番,亲自管家。”
云氏心道,沈念好像有些不一同了,以往从不是个如此嘴利的,胆子也大了,还敢同我这个婆婆犟嘴了,看来自己是太过仁慈了!
这后院里,一个个的都不知天高地厚了!
又道,“念儿,我是为你好,为云家好。虽说我们是婆媳,可我念着你这孩子懂事,一直将你当亲生女儿来看待,如今你好不容易走出泥沼,又怎么忍心看你再被人议论?”
“如今你也已是妻位,这孩子生下来以后,便是嫡长子,身份贵重,那是要继承家业的,若是身份有瑕疵,以后被人诟病,你让他以后如何立足?云家如何立足?”
云氏将药碗推到阿古面前,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你们没那母子缘分,你还年轻,将养几个月,便又可以怀了。”
阿古耳朵微微响动,听见来人脚步声,嘴角微微勾起。
端起药碗至唇边,云氏心下一喜,却见阿古只是用鼻子吸了吸,复又放下。
“你”
“这药名唤美人肠,里面含有大量麝香和藏红花,药劲十分霸道,寻常女子,只需一剂,便可终身不孕,青楼妈妈向来用此药,对付花楼里的姑娘。”
“有孕之人,服下不出一炷香,便胎死腹中流血不止,能不能保命全看造化。听闻婆婆也是书香世家出生,平日里端的也是慈爱和睦,不曾想,竟也通这阴私之药,来对付自己的亲儿媳,亲孙子。”
云氏脸色霎时由红转白,开口道,“你”
阿古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继续道,“我很好奇,若是我这孩子真的流了,婆婆如何与相公交代?”
“想来是和相公说,我去逛园子,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没了。把自己摘清楚了,还顺便给我上点眼药。你和相公相依为命几十载,相公自是不会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
“至于我,死了最好。”阿古手指摩挲在白瓷碗边缘,“那样,相公永远不会知道,你辛苦操持家务,挣钱养活他读书不过是假象,先前是父亲养活你们母子,后来是我去青楼养活你们,是吗?我之所以答应为妾,是你亲自逼我的,根本不是什么自觉不洁,自请为妾。”
阿古身子往后一倾,手在肚子上抚摸轻轻打圈,“我尊你为长辈,答应你不说的事,一个字也不曾说过,你为何还是这般不放过我?你为了保住你光辉伟大的母亲形象,连自己的孙子都可以亲自下手打掉,这是相公的第一个孩子啊?”
云氏被直白点破心中最恶毒的想法,一时惊住,忽的听见东西落地的声音,本能转头,却是脸色惨白的云舒。
云氏心下惴惴,手脚发软,平日里最擅长的狡辩都忘了说出来。
许是云舒眼中的失望,和震惊太多,云氏竟然连看都不敢看儿子,错开眼,又不知道眼神该往哪里放,慌乱的躲着。
云舒二十年的信仰崩塌,一步一步,极慢的走进来,声音都在发颤,“母亲,念儿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云舒激动的摇晃着云氏的肩膀,一遍遍的问。
药碗还在当前,容不得云氏抵赖,或者说,抵赖只会让云舒更厌恶,呜咽着说不出。
云舒稍稍有了些理智,放开云氏问道,“为什么要这样诓我?你挣不了钱,我不会怪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念儿?你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啊?我们是亲母子,用的着这样算计吗?”
云氏解释道,“我不是算计你,你是娘的希望,是云家的希望,你还要完成你爹未完成的遗愿,光宗耀祖做大官,难道能让人说,你曾靠青楼女子养活吗?你不可以有污点啊,你必须是完美无瑕的。”
“如果可以,我又何尝想双手沾满泥沼,我不是那黑心烂肺的,否则,我又岂会同意让沈念进门,实在是嫡长子身份重要,如何能被人诟病?”
云舒袖子一甩,凭几上的茶具药碗“咣当”散落一地,“你问都不问我,就要把我的孩子打了,心爱的人杀了,还叫为我好?我完美无瑕就要把别人的功劳,生命都剥夺了吗?”
“如果为了几句别人闲言碎语,就要杀了自己的孩子,”云舒一拂袖,凭几上的茶具药碗“咣当”坠地,碎的四分五裂,“那这官不做也罢!”
云舒疾步走到内室书桌,拿起毛笔,沾上墨汁,便奋笔疾书写起了辞呈。
云氏扑过去,死死拽住毛笔,嚎道,“不可以,不可以,你吃了那么多年苦,才苦读出来,如今圣眷正浓,怎么可以辞官?”
云舒指着阿古道,一声声逼问云氏,“我吃苦,她就不吃苦了吗?我云舒不比她高贵,她连命都可以丢,我孩子的命都可以丢,我为什么不能辞官?”
“我答应你,”云氏认命道,“只要你不辞官,我什么都答应你。”
云舒道,“母亲身子不适,不宜再掌中馈,还是安居后院吃斋念佛,让念儿掌家吧。”
云氏一怔,良久,木嘞道了声,“好。”
云舒有了昨晚的教训,此刻不敢全然相信云氏,当即转过身,又行云流水在纸笺上写起来,最后还拿出随身官印盖了章。
一切做完之后,捧到云氏面前给她看一眼,云氏被纸上的内容惊住,吓的面色惨白。
云舒将纸笺叠好,递给阿古道,“这份辞呈你保管好,若有一日,母亲再为难你,你便一纸呈到翰林院,将云家重新打回原形。”
阿古接过,叠起来,放进随身荷包。
云氏死死瞪住云舒,痛心道,“人人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此话果然不假。”
说完,拂袖起身往外去,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云舒的声音响起,撩起珠帘的手顿住。
云舒道, “我依稀记得,年幼时家中还未败落之时,在街上你看到饥饿的乞丐会给他们吃的,在药堂,你看到没钱买药的穷人,会垫付药费。每到荒年,会减免佃农的佃租,父亲总说,您是天底下最贤惠柔善的女子。”
“不知来日到了地下,父亲可还认得您。”
云氏整个人都僵住,手背微微发抖,珠帘微微晃动,在这静谧的屋子里,显的异常响亮。
良久,云氏抖着肩膀走了。
云舒和云氏二十年的母子情不是假的,今日闹成这般,他无力靠在官帽椅背上。
阿古悄悄往外走,给他空间舔舐伤口,刚转身,身后便传来云舒厚重疲惫的声音。
“过来。”
阿古转身,走到他面前,云舒支起身子,握住她的手,仰头道,“为什么要这么傻?”
“我本以为,自己给了你幸福,却不知,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我才是你灾难的根源,”他起身,抚上阿古的脸,道,“你真是天下第一号傻瓜。”
“想到你受了这许多,我的心快疼死了。”
云舒眼眶微红,有泪流出来。
摇头道,“我不要你做傻瓜,我希望你对自己好一些,不要让我这么心疼。”
“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为任何人委屈你自己,好吗?”
阿古开口问道,“你不怀疑这孩子吗?你知道的,我没有落红。”
云舒想也没想的安慰道,“我不介意你没有贞洁,但我知道,你不会骗我。”
阿古气他的榆木脑袋,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脚,道,“我只是去青楼梳头,梳头是在后院,且春满楼营业之前,便已经走了,一个男客没见过,我失身给谁啊?”
云舒楞了半晌,懊恼的在自己脑门上敲了几下,道,“我真是蠢透了,你别恼。”
声音里透着雀跃欢喜。
阿古撅着嘴,哼道,“刚刚是谁说不介意的?”
云舒将人紧紧搂进怀中,道,“我是庆幸你没有被人欺负开心,你想哪去了。”
“无论怎样,你在我心里,都是纯洁美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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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条迸跳的鱼
绿芜院里,沈昭正对镜环佩饵珰,见打探消息的画眉回来,带着一丝急切,和幸灾乐祸问道,“怎么样了?”
画眉硬着头皮低头道,“听,听说是老夫人移居佛堂,以后由二夫人,二夫人掌家。”
沈昭手不自觉攥紧,一拳砸上铜镜,镜面破碎,暗红色的血液从指缝流出。
画眉已经见识过她这一面,但心下依然惴惴,格外恐惧,惧怕使她对沈昭惟命是从,此刻不用她吩咐,自发去备冷水,离开这让人窒息的屋子。
已经疯魔的沈昭感觉不到手上的疼,日日看着云舒万般宠爱沈念,自己却总被忽视,越是得不到,越是疯狂觊觎。
云舒已经成了她心头的魔咒。
她咬牙切齿道,“相依为命二十年的亲娘都可以不管,那我这原配,说不准那天就休了,沈念,你还给不给人留活路?我一定会撑过去,让你也尝尝这被冷落的滋味。”
“一定”
在接连七日云舒没踏足过绿芜院之后,沈昭知道,再不有所作为,自己怕是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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