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陌汗颜,这位镇国将军演技真不是盖的,他们明明五年前还在宫门口遇见过,况且她不信南宫枫和南宫杉会不将她的身份告诉他!
不过她此刻当然不会去拆穿自己这位父亲,于是只好开口解释道:“回皇上,末将八年前在从陇邺城前往庐阳城的路上遇到了追杀,随行的侍卫全部身亡,末将自己也被逼到了笀川无溟崖,不幸坠崖。但所幸遇到了末将的师父,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哦?不知救你的这位师父是何方高人?”莫御城直直望着她,语气莫测。
楼陌看着坐在龙椅上那个看似风光无限威严赫赫的人,顿了顿,道:“逍遥谷谷主,百里流觞。”
楼陌的话再次让众人震惊不已,只道这姑娘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啊,从笀川无溟崖那样的地方摔下去还能活着不说,竟然有幸能被逍遥谷谷主所救,甚至还顺利拜师学艺,这一番际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运气好的那个人不是南宫浅陌,而是楼陌。
此时此刻,殿中老一辈的朝臣们心中都生出了一种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慨,百里流觞,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如今怕是也已经暮己沉沉了吧?
端坐在龙椅上的莫御城在楼陌说出“百里流觞”这四个字之时就彻底僵住了,时隔二十五年,他没有想到自己竟还能听到那个人的消息……
“你师父他……还好吗?”莫御城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凝滞,就像一壶发酵过度的老酒,苦中带涩。而酿成这苦酒的人正是他自己。
楼陌心中微讽,好与不好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二十多年过去,师父他老人家心中的执念怕是一刻都不曾放下过……只是这些话她无法同莫御城说,对于如今的他们而言,各不相干或许就是最大的安好了吧?
“回皇上,师父他身体尚好。”当年的所有知交情谊如今仅剩得这一句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话,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莫御城怅然若失地笑了笑,“那便好,那便好。”收起了心中不该有的情绪,他还是他,那个高高在上威仪万千的九五之尊。
“镇国将军养了一个好女儿啊,谋略武功竟是丝毫不输我东霂儿郎!”莫御城面露笑意地赞赏道。
如果说方才他对南宫浅陌还心存两分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便是疑窦全消了,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不屑用任何的阴私手段,他教出来的徒弟也必是如此!
至于当年的坠崖之事,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最多不过是南宫渊的一片爱女之心,不忍女儿被牵扯到天下之争当中来罢了,如今只要南宫浅陌这个凤星还活着就够了。
这边南宫渊闻言正待要假意谦虚两句,却被人打断——
“启禀皇上,微臣有话要说。”越国公辛远征出列。
莫御城眸色深了几许,淡淡道:“越国公有话不妨直言。”
辛远征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道:“皇上,臣要参南宫浅陌欺君之罪!”
“辛远征你少在皇上面前胡扯!我女儿今日第一次面圣,何谈欺君!”南宫渊登时变了脸色,扯开嗓子指着辛远征的鼻子怒吼道。
辛远征冷笑一声,道:“我话还未说完,镇国将军这是心虚了吗?”
“心虚?真是可笑至极!我南宫渊一生行得端做得正,有什么好心虚的?!”南宫渊不屑嗤笑道。
“哦,是吗?那就请镇国将军听我说完再为自己的女儿辩解也不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断我的话,一再在皇上面前失仪!”辛远征不怀好意地讥讽道。
“辛远征你……”
“好了,”莫御城抬手制止了两人的争吵,“镇国将军先莫要着急,听越国公把话说完!”
南宫渊愤愤不平地闭上了嘴,目光却是充满杀意地望着越国公,一副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
辛远征却是不为所动,滔滔不绝地说道:“皇上,这南宫浅陌既然八年前没死,却始终不回上京城,令皇上乃至所有人都以为其坠崖身亡,这是其罪之一;假借‘楼陌’之名女扮男装混迹军营,这是其罪之二;今日殿前面圣仍不思悔过以楼陌自称,这是其罪之三。”
“皇上,微臣斗胆,请治南宫浅陌欺君之罪!”辛远征说得唾沫横飞,总结下来就是想借此将南宫浅陌的战功全部抹杀。
第280章 朝堂论战
越国公辛远征是睿王的外祖父,而镇国将军府却是完完全全的中立一派,睿王多次拉拢不成,便起了打压的心思,即便是不能凭此事给镇国将军府治罪,也绝不能令他们府上再添一位手握实权的大将!
莫御城严肃威仪的目光扫视着一众朝臣,缓缓道:“众卿家以为如何?”
右相裴肃出列,拱手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越国公所言不无道理,虽然南宫浅陌此次战功卓著,立下了大功,但一码归一码,她女扮男装欺君乃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裴大人此言差矣,”左相文瀚之当即出言反驳,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南宫浅陌并非有意欺君,只她身为女子在军中行事多有不便,女扮男装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况,这五年她在西境全力应敌乃是不争的事实,鹰嘴崖一役更是一举歼灭三国六十万大军,难道在裴大人眼中,如此功勋还抵不过一句不得已的谎言吗?”
裴肃丝毫不为所动:“本相绝无此意,只是这功是功过是过,倘若所有欺君之人都以自己的功绩作为抵偿,那我东霂皇室威严何在,天子威仪何在?!”
朝中左右两位丞相不合早已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如今日这般的论战但凡是朝会几乎都要上演一次。
说起来这两人是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右相裴肃是朝中权贵一派的代表,资历老,后台大,处事圆滑,背后有越国公府等世家大族做后盾。
而文瀚之则是普通科举出身,年方而立,却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深得东霂一众文人学子敬重,是朝中御史台清流一派的代表,从不参与任何皇权党争,当然了,如此一来得罪的人也自然不在少数。
对于这二人之间的斗法,只要不闹得太过分,莫御城向来不会插手,在他看来,朝臣之间的吵吵闹闹根本无伤大雅,若是全都抱成一团他才要头疼。
“皇上,微臣以为右相大人所言有失偏颇,我东霂自立国以来,向来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既然南宫浅陌有如此本事,又愿意为我东霂抛头颅洒热血,依微臣所见,便是赐封官职令她从此效命于军中也未尝不可!”
说这话的是兵部尚书魏巍,他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最是看不惯右相裴肃一干满口仁义道德却暗谋私利的人等。
虽然平时与左相文瀚之这等清贵文人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但不得不说,今日文瀚之的话他确实是深以为然的,远的不说,便是那鹰嘴崖一役打得是真漂亮,他是打心底里佩服,也十分看好南宫浅陌这个小丫头。
在他看来,武将就是要能打仗,至于那些面子威仪什么的都是虚的,放到战场上半分钱都不值!
此言一出,武将们立即纷纷附和,而以右相裴肃为首的一干权贵文臣却是不干了,一个接一个地站出来反驳。
武将们与文瀚之一派的清流文臣不同,他们吵起架来可不会顾忌到什么有辱斯文,可谓是什么难听说什么,就差指着越国公和右相的鼻子骂:你有本事你自己上战场上带兵打仗去啊,在这里横个什么劲!
宣政殿内一时间吵嚷得厉害,文臣们引经据典振振有词,武将们唇枪舌战针锋相对。
暄王向来冷漠少言惯了,自是不理会这些事情,而煜王和睿王也聪明地选择了保持沉默,因为他们十分清楚父皇的底线在哪儿,他可以容忍朝臣们互相争执不下,却绝不会愿意看到他们这些皇子也参与其中,那样只会让他觉得他们结党营私心有不轨。
而整件事情的当事人南宫浅陌此刻则是完全看傻了眼,被他们吵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的同时不由暗自地感叹,原来朝堂上还有这种操作?
反观之前哭得一塌糊涂的辅国公夏侯凌霄和镇国将军南宫渊,此刻反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优哉游哉地站在一旁观战,倘若有人问起,他们便会十分坦然地回上一句:他们这是避嫌!
“皇上,”莫庭烨终于开口,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在众人眼中,暄王即便是失了武功也还是东霂的战神,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没有人会忘记那个十四岁就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少年王爷。十年过去,暄王身上的凌厉气场更甚从前,只是相对更加沉稳内敛了一些而已。
“关于南宫浅陌身份一事,臣弟五年前便是知情的,之所以选择隐瞒下去,是考虑到南宫浅陌报国之心一片赤诚,若是将事情公之于众势必会影响到她在军中的威信,是以才自作主张替她瞒了下来。”
“再者,臣弟之前呈上的折子中所提之事还需南宫浅陌亲自督办,所以欺君一事还请皇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