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感，让他震撼！
也让他惭愧：他身为这个国家的储君，似乎一直都没有为这些单纯的人们做过什么。
他们对他不假以辞色是对的，他们对她极致崇拜也是对的：因为是她，在危难之际，救了他们啊！
而他？呵，那时候还远在京都，高床软枕，醉生梦死呢！
所以，他有什么资格去生气？
是他这个一国储君做的不好啊！
他无颜面对他的子民！他愧对他们啊！
…………
刘芳身体真是到达了一个极限了，忙碌了一夜，实在熬不住歪在榻上就这么睡着了。
陈方，林丫见了，都不由心疼，不敢打扰她，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了被子，点了炭火，林丫留在里面照顾，陈方便先离去安排后续。
等她睡醒，已经是午后了，林丫正热着饭菜，见她醒来，赶紧道：“姑娘，饭菜正热呢，赶紧吃了吧。”
刘芳抬手揉了揉额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吃饭的时辰。”林丫没好气地扭了热棉帕递给她，“姑娘，您别想这么多了，赶紧吃饭。吃了饭随您怎么想。”
刘芳心里一暖，无奈地接过棉帕，擦了擦脸，乖乖听话地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以后姑娘要是都这么乖就好了。”
林丫看着刘芳感慨地道，让刘芳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
“你好像比我还小吧？林丫。”
林丫撇撇嘴道，“是，我是比姑娘小一岁，可是姑娘你啊，忙起来比我那四岁的弟弟还不听话。”
刘芳摇头失笑，“我是有事忙啊。”
“我知道啊，可是，姑娘。您总不能不吃不喝不睡吧？您也是人，也是会累的。要是您都累倒了，那咱们怎么办？柳城怎么办啊？”
林丫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姑娘，要不是您的话，我跟我弟弟也许就死了。所以，您一定一定不能累倒了。我怕！”
刘芳看着林丫，叹了口气，郑重地点点头，“行，以后我都听你的。这总行了吧？”
林丫这才破涕一笑，擦了擦眼泪，道：“嗯，姑娘听话就好。”
刘芳笑笑，赶紧把碗里的饭吃完，还喝了一大碗羊肉汤。这是军营里的伙夫们特意熬的，就是为了给刘芳补补。
刘芳喝完羊肉汤，对林丫说：“昨儿晚上不是拖了蛮人的粮草回来么？里面有没有羊？”
第72章
林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点头, “有啊！”
刘芳顿时笑了, 说：“那就让他们都杀了，咱们今儿就喝羊肉汤, 让全军，全城的人都尝尝，蛮人的羊肉香不香！”
林丫高兴地答应下来, 收拾好东西出去跟伙夫们说了。
陈方紧接着掀开门帘走进来, “姑娘, 所有的东西都拖回来了。光是上好的战马就有八万匹, 其他的粮草更是不计其数，咱们的粮仓都堆满了, 还塞不下。按照您的意思, 给城里的百姓们也都分发了粮食，今年，咱们全城都可以过个好年了！”
刘芳笑着颔首, “五十万人的粮草当然是多了。这样也好，让百姓们也能高兴高兴。”
陈方笑着点头。
“对了，那些人都安排好了吗？”
陈方躬身回道：“都安排好了。全被拖到军田那边开荒去了, 姑娘的药极好使。有的反抗了，就立马毒发，死相可惨了, 剩下的那些人，现在都老实着呢。”
“对了，不要给他们吃饭, 只给水。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刘芳十分冷漠地道，“三王子他们呢？”
陈方道：“都老实了。昨儿灌了地黄水之后就疼了一夜，现在都老实了。”
刘芳满意地颔首，“罗正呢？”
陈方顿了顿才说，“他，差点自杀了，被刘平阻止住，现在正跪在外面。”
刘芳神色平静，淡淡地道：“钦差那边呢？”
“昨儿夜里他们挨着墙听了一夜，今儿一早，领队的就说要见您。姑娘，属下听闻，这次是太子亲自过来。”
刘芳挑眉，哦？是吗？
她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个小白脸，该不会就是他吧？
他是大延国的太子？
倒是有趣。
刘芳手指敲了敲膝盖，“那就一会去拜见吧。”
“是，姑娘。”
…………
慕容卓是吃了午膳，正听着鸿宝说起外面满城军民正在一起宰杀蛮人那边拖回来的活羊，准备煮羊肉汤这些事儿时，听闻下人说刘芳来拜见的。
他微微挑眉，总算是能见着这位大忙人了。
他亲自在榻上煮茶，等着刘芳进来。
刘芳一进门，就看到身穿白衣的慕容卓，正风姿卓越，神
态悠然地煮着茶。
“小女刘芳，拜见太子，殿下万安。”
她拱手行了一礼。
慕容卓看了，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刘姑娘客气，请坐。”
刘芳挑眉，这位太子，有点意思。
她首次拜见，未行大礼，对方都不痛不痒，这倒是让她没想到。
不过，也不急。
刘芳悠然地走到慕容卓对面，平静地坐下，静静看着他缓缓煮茶。
一时，室内安静下来。
鸿宝站在一旁，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了看那位巾帼美人，随后垂头侍立，安静如鸡。
这些大人们的脑子想的东西就不是他能揣度的，他还是老实侯着就行。
慕容卓倒了两杯热茶，推了一杯给刘芳，“刘姑娘尝尝，看可合口味？”
刘芳端起茶杯，放在鼻下闻了闻，清香扑鼻，余味悠长，是难得的好茶。
不愧是太子，好东西就是多。
她端着茶杯缓缓品了一口，放松着身体舒了口气。
慕容卓见此，挑眉，道：“刘姑娘觉得如何？”
刘芳悠然地回道：“好茶，好水，泡得也刚刚好！殿下技艺高超，小女佩服。”
说得敷衍至极，毫无诚意。
慕容卓微微一笑，“是吗？但看刘姑娘，似乎并不以为然。”
刘芳晃了晃手里的茶杯，道：“这样的茶，一两就价值千金。而千金，在这里，可以让一百人吃饱穿暖。殿下，方才，小女就把这一百人的口粮衣着都吃进肚子里了。而且，仅仅是一口茶水而已。”
当然，说法是夸张了些，但也是事实。
慕容卓沉默，看着依旧热气升腾的茶水，幽幽道：“姑娘此次来，是跟孤哭穷的？”
刘芳摇头，她看着窗外白皑皑的积雪，对慕容卓道：“殿下看，这儿每天都几乎在下雪。而这样的天气，殿下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吗？”
慕容卓转头看着窗外，“地志上说，西疆冬雪直至明年四月方止。”
地志，大延国的地理书，专门客观描述全国各地的地形地貌以及天气风俗，是官宦之家才会有的专业性书籍。
刘芳点点头，她看着窗外的积雪，幽幽道：“明年四月开始停止，积雪却要五月才能彻底消融。”
她回头看着慕容卓道，“那殿
下可知，这里的百姓一年耕种，可以收获多少粮食？”
慕容卓回头看着她，摇头沉默。
刘芳垂下眼睑，声音轻缓，“一年种植两季，一季夏收，一季冬藏，而，一亩地每季仅有一百斤干粮，三成纳税，五成支援城中兵士，仅余两成，自家食用。”
慕容卓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这，律法上并没有要求百姓要缴纳军粮啊！”
刘芳看着手中茶杯里的清澈茶汤，幽幽道：“律法没有。这里的官员也没有。
可是，为了活下去。
为了让自己的家人，孩子，活下去。
这里的百姓，每年都会把家中节省下来的大半粮草拖到军营，交给他们。
只为了，到了冬日，这些将士们能吃饱，能有力气抵挡那城外的蛮人。”
慕容卓沉默难言，他嗓子里仿佛塞着一团棉花，哽得他难受。
鸿宝也被这样残酷的现实给震惊了：这，一亩才一百斤的干粮，碾开了不过七十斤的粮食。这，这还得支援守卫军士粮草，这，这，这些百姓们该怎么活啊？
刘芳声音依旧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仿佛带着浓浓的血腥，残酷而悲凉。
“在这里，百姓们每到冬月就开始吃干饼。
殿下大概不懂干饼是什么。
干饼就是：每年他们把干粮碾开，剩下的那些渣子，壳子，碎屑，然后混在一起，重新用石磨一遍又一遍地研磨，直到可以混合成面饼为止。
然后蒸煮熟透，再在烈日之下暴晒。晒得干透，坚硬，几乎可以当作砖石来使用了，这才算完。
最后，这些干饼，就是他们一冬的口粮。
能活命，能让他们度过难熬的冬月，也能让他们带着逃跑，在路上不至于没有粮食吃。”
慕容卓听着，手慢慢紧紧地握起，他垂下眼睑，幽幽问道：“难道，他们就没别的活法了吗？”
刘芳抬起眼睑，看着他，“没了。在这里，他们只有这一种活法，没别的活路。就算是这样一条艰难的活路，有的时候，他们都无法保住。这一次，他们就差点没保住自己的活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