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进了北疆大营,时值中午,如今世人不吃午饭,但是军中若不吃午饭,将士没有力气操练,所以军营之中是吃三餐饭了。
在北营大厅,凌振越先是简单地宴请二皇子,二皇子一干随从都有伤在身,所以被赐坐了,海棠坐在二皇子下首。
海棠也很饿,但是她忽然发现自己脸上还蒙着面纱巾,就算她根本不在乎别人看到她的脸,但是她也不希望现在被凌家人认出来。凌氏父子老少将军从前未必会把一个小Y头放心上,但是能当将军总不会糊涂至此,眼熟的总有些印像的,海棠可不想赌他们忘性大。
于是,她起身道:“二皇子,我不习惯在这里吃饭。”
凌振越忙让人把她的饭菜端进内厅,请她单独用饭。下午二皇子巡视了北疆大营一轮回,傍晚,凌振越父子亲自送他们进灵州城,到了临时准备的行宫别苑。
进了别院后厅,李律才道:“东方姑娘,你今日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吧。”
说着又吩咐属下们请太夫好好处理伤势,在这里好好养伤。他一句也不提他身上的“毒”,也不进一步追问海棠什么事。
海棠去休息时,心中也暗叹这人的忍耐力,他还能只用几句话的代价适时地关心下属,让下属心生感激,够虚伪,能收买人心,且心胸不小,也许还真是个皇帝的好人选。
海棠一夜好眠,翌日,她向二皇子提出告辞,又拿了一颗今早到厨房找到的面粉和锅灰和成的泥丸骗他说是解药让他马上吃了。
李律虽然讲究皇子风度,但是吃“解药”也真没敢担搁。
海棠见他仍在忍耐,也就抬步往外走,终于,他忍不住道:“东方姑娘,且慢!”
“不知有何见教?”海常淡淡问道。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理当回报,不知姑娘有何心愿?”
“我没什么心愿,我要什么得不到?”
李律手轻轻握了握又松开,道:“昨日姑娘不是说……”
海棠似恍然大悟,说:“哦,你说那个呀……有些是真话,有些是骗你的,不用太当真。”
李律面色不变,但他是做大事的人,可没有追究她的欺君之罪,道:“哪些是真话,哪些是骗我的?”
海棠一派自然,毫无心虚,道:“大晋气数将尽是真话,你是一线生机是假话,你本应死于前日是真话,我要辅佐你当上皇帝,振兴大晋是假话。”
李律身边的余有涯等人脸色都变了,余有涯道:“姑娘何故嬉戏于我们?”
海棠道:“并非有意嬉戏,只是巧合而已。虽说天机难改,但是我昨日碰上了也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我救了你们。但是,我没有信心改变大晋的气数。大晋上下弊症难治,也许重建一个新王朝能焕然一新呢?对于老百姓说,谁当皇帝重要吗?能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就好了,管他是不是乱臣贱子?若论乱臣贼子,大晋先祖不也是前朝之臣?世间本就没有正统,有能有德者居之。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是狗屁不通骗骗人的,若是有用,那么自第一个王朝开始就不会朝代更叠了。当然,你们放心,我不会参与大晋的事,等十年后大晋亡了的时候,我再出来找一位有能有德有志者辅佐他平定天下。”
那句“若论乱臣贼子,大晋先祖不也是前朝之臣?”虽然不假,但是大晋朝两百多年来恐怕也就海棠当众说出来了。所谓艺高人胆大,而李律确实自知手下没有人能制住这个女子,真要动手,恐怕是自己先死。
有真本事的人说的话总是更有份量。要是别人这么说,李律心中未必不恼,但是海棠这么一说,他心中一一对照,却冷汗连连,自知她说的半分不错。
若世间真有所谓正统,就根本不会有朝代的更叠。正统不就是第一个皇朝吗?后来朝代的人要当皇帝,不就都是不臣吗?
可是历史就是这样的不讲究正统过来的。
可是身为当朝皇室中人,承认这个道理,并且,自己的皇朝就在这个危机之下,是十分残忍的事。
李律沉默半晌,道:“姑娘到底是何人,为何知道大晋还有十年气数?”
海棠总不能解释自己知道剧情,又想提升自己的政治资本,开始忽悠,一派高深的样子,道:“我师父得到了一本玄门天书,由此推演出大晋气数将近,天下将大乱。”
高人可不会倒贴的,没见刘备三顾茅庐吗?
可李律也不是傻子,道:“我如何知你所言非虚?”
海棠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信或不信,那是你的事,于我不重要。不过大晋立国有二百六十九载了吧?细数历代王朝,短者数载便亡,长者也不过不到三百载,一兴一亡,一乱一治,大晋与历朝历代有何区别吗?末代王朝的症状你们发现了没有?朝堂贪腐成风不可治,利益集团艰固不可催,赋税加重不可减。当朝皇室也没有出什么大智大勇大能大德大仁大爱者可以力挽狂澜,所以,只要一个契机,那个缺口被破,大晋朝的瓦解也是不难。你们大晋皇室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吗?你们需要贤才,但是真正有才能的人出现,你们是伯乐吗?你们有能力用吗?有迫力用吗?有胸怀容纳比你们更有才能的人吗?若是没有,就不要抱怨无才可用。二皇子,你算是不错的了,你大哥我虽没见过,但是更不知所谓,皇位到他身上,才真是儿戏。为君者,大爱无疆,大道无垠,这是比阴谋诡计更重要的。”
说完,海棠负手欲走。
李律忽然上前几步拦在她身前,忽单膝着地跪下,海棠不动。
“先生一言,于孤如提壶灌顶,请先生教我。”
皇子跪在身前称先生,这要是别人,恐怕早HOLD不住了,但是海棠却仍很淡定。
海棠道:“二皇子,你跪在我跟前,但是我也要告诉你,你们的那套君君臣臣的道理于我是无用的,你跪在我面前与一个平民百姓跪在我跟前并无区别。你们有句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在欺骗世人,但是于我却是真的如此。”
李律斟酌一下,道:“我,李律真心请教,若蒙不弃,我想拜东方姑娘为师。”
海棠兴味一笑,道:“哦?你想拜我为师?你想学什么?琴棋书画?文章诗词?兵法阵法?还是绝世武功?”
李律沉默片刻,坚定地说:“不,我不是全才,我学王者之道。”
“你当真要学?”
“是,请先生教我。”
“既便我的王者之道和你从前学的完全不同?”
“先生非常之人,自与别人不同。”
海棠哈哈一笑,道:“我便教你十年,你可造,自是能登极九五而王天下;若不可造,只要你没犯欺师灭祖的大错,大晋亡时我可救你一命。”
第38章 遇上倾国穿越女八
海棠转身,衣袂飞扬,回坐首座,伸手取下面纱。
李律抬头一望,只见她容色逼人,肤如冰雪,眉若远山,眸如寒星,唇如朱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秋水为姿,月为神,她看上去只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绝色少女!他原本想着她即使年轻也要年近三十才对,没想到她看上去和他年纪不相上下。
他出身皇族,自问美女见过不少,但是从未见过这等绝代风华气质的女子。
海棠道:“你既是我弟子,我自然要以真容相见,你拜师行礼吧。”她是不太想当女皇,道比当皇帝更加永恒,收个徒弟当皇帝真心不错。
李律见她年轻虽生一丝退意,但想她的本事谈吐,便恭恭敬敬行完了拜师礼。
海棠笑着点点头,道:“我在灵州本就有件俗事要了,但是你既然已是我弟子,我便先教你几天,你这几天除了应酬凌振越,就跟着我吧。”
于是,海棠就开始用最简单的语言,传授一些她的“道”的基本。
诸如此类:
“做任何事,包括做皇帝治理天下,最重要的可以分为四件事,人、财、法和个人魅力,至于儒家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不实用,只不过是当君王的自欺欺人。你看,那些贪官不懂君臣吗,那些乱臣权臣不懂君臣吗?懂!他们比你还懂,该叫的时候叫得比你还好听,但是该做的时候,他们还是为了自己目无君王。因为世间根本就没有天生的尊贵,只有有当君王能力的人才能当好君王。”
“人,是指人才,比如你是皇帝,一个地方水灾旱灾,你要有懂治水防旱的人去管理,又比如敌国来犯,你要有将军领兵去拒敌于国门之外,又老百姓吃不饱,那么你就要找个有办法能在同样面积的土地上种出更多粮食的人。这些事,靠你现在的科举文才和举荐孝廉,写同样课题的空洞道德文章,写出好诗好词的人能行吗?所以,你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首先就要改变用人选人的标准,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你若当政,就可以用政策做一做引导。当然,这不是一夕一朝可以改变的。当你有足够的实力时进行彻底的改革,或者你慢慢的把没用的人撤下来。”
“财,就是钱财。你作为皇族子弟,也知道那句“君子重义,小人重利”在很多时候也是狗屁。没有财,那么帮你做事的人连饭都吃不饱,有多少人会是这样的傻冒?人总要活的,而且每个人都想自己活得好,那就需要钱财,这是人的天性,也是为什么贪腐的人那么多的原因。所以你想要有人帮你做事,你一定要有钱,你要没钱,靠义的话,那只能偶尔有这样的“活在天上的人”或者就几个忠仆帮你做做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