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多年来赵穆都是背着罗晨曦的,不想脏了她的耳朵,但罗晨曦又怎么可能不多少知道一点儿?
不过她知道了也装不知道,相公心里的气和恨她都知道,憋了那么多年,总得让他慢慢儿的都出了才是。
那家子可一个都不无辜,所以闹得骨肉至亲在那一方实则就是圈进他们余生的小天地里自相残杀也好,疯疯癫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罢,都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所以罗晨曦虽不全是宽慰季善的,却也的确从未真正为那一家子烦过心,他们哪儿来的资格让她烦心呢,为他们烦心都是抬举他们。
自然,季善也并不可能真为裴家的那些人烦心,不过不相干的人罢了,除了偶尔听到会觉得跟看见听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会本能的厌烦一下以外,压根儿不会让季善心里起一丝波澜。
姑嫂两个遂很快便岔开了话题,又说笑起自己的来。
如此到得午时,罗晨曦在沈家吃了午饭,还与季善对酌了几小杯,饭后又一起歪在季善内室的榻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后眼见时辰不早,才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晚间沈恒回来后,一家人正吃饭,程钦过来了。
沈槿忙带着弟弟们给舅舅行礼,“舅舅吃饭了吗,不若再添点儿?”,一面吩咐丫头加菜加碗筷。
季善却知道程钦这会儿过来是为的什么,将沈槿兄弟三个都打发了,径自道:“大哥与大嫂商量好,让骥哥儿一个人去了吗?”
程钦“嗯”了一声,“商量好了,妹妹说得对,你大嫂的确犯不着亲去,让骥哥儿一个人去足矣,明儿一早就出发。”
沈恒皱眉,“这么急?不需要多准备一下吗,其实都是上个月初的事了,也不差一日两日了。”
程钦道:“早去才能早回。我也想好了,让骥哥儿只带裴二老爷的灵柩回来即可,就当最后报答他的生育之恩了,至于旁人,既对我没有生育之恩,亦无养育之恩,我当然犯不着多管闲事,这些年我自问已经仁至义尽了。”
季善笑起来,“大哥这样想就对了,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当然再苦再难,都是他们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且说句不好听的,当初若败落的人是我们,他们别说这么多年接济我们了,早在我们败落之初,已要了我们的命,我们坟头的草都不知道多高……不对,指不定我们连坟都没有,只能暴尸荒野……”
话没说完,已让程钦和沈恒不约而同的没好气打断了:“胡说八道什么呢,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嘴上还没个忌讳的?”
只得吐吐舌头,“好好好,我不说了便是。”
虽已是年过四十的人,这般俏皮的动作做来却是毫不违和,在这世上两个最爱护自己的男人面前,她也的确没有任何遮掩的必要,便是到了八十岁,她在他们面前,仍是他们心爱的姑娘、心爱的妹妹,不是吗?
程钦很快回去了,沈恒这才与季善道:“祸害总算去一个了,大哥往后也能轻松些了,他就是太善良太重情。”
季善道:“他要是不重情,也不是他了。我明儿回去看娘去,好生陪她一日,也省得白影响她的心情。”
“岳母是个通透果决的,应当不至于吧?”
沈恒道,“不过老人家上了年纪,谁也不知道哪日就……本来也该多陪伴他们才是。就说爹娘吧,自打这几年年纪大了,再不肯进京,身体也不允许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们了,更别提陪伴他们,尽孝他们膝下了。心里真是每每想起就觉得过意不去,都想抛下京城的一切,回一趟清溪,好生与爹娘厮守一阵子,也好生与骨肉亲朋们叙一叙这么多年来的寒温了。”
季善听他越说越低落,忙道:“要不等开了春,你告个假回去一趟,想来三四个月时间,皇上还是会允准的。不然就我带了孩子们回去一趟,替你看一看爹娘和亲人们,就是我们终究只是代你回去,还是解不了你的思乡之苦。”
沈恒想了想,才道:“再说吧,下半年本来衙门就更忙,孩子们的学业也不能耽搁了,且看开了春,能不能有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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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番外 十五年后(七)
翌日,季善吃过早饭便回了娘家去看望程老夫人。
她抵达时,程骥已经出发了,程钦也早进宫当值去了,家里气氛难免有些低沉,程老夫人与程大太太才送走孙子和儿子的离愁也还没消散。
亏得有程骥的一双儿女在一旁奶声奶气的说话笑闹,还有姣姣变着法儿的哄祖母和母亲开心,婆媳两个脸上总算渐渐有了笑模样儿。
瞧得季善过来,姣姣先就笑道:“姑母快过来哄您娘,我哄半日了,才只哄得开心了一点点,自己的娘自己哄,我也要哄我娘了。”
说得季善忍不住“噗嗤”笑起来,程老夫人与程大太太也是忍俊不禁,程老夫人还笑嗔道:“你这个小促狭鬼,一天天的就知道贫嘴,明儿去了婆家,看你还敢不敢贫。”
姣姣立时红了脸,跺脚不依了:“祖母!”
季善忙笑道:“娘就别打趣姣姣了,她也是一片孝心,再说了,我这么好这么讨人喜欢的侄女儿,便是去了婆家,一样招人喜欢好么?”
程老夫人立刻护短,“那是当然,将来谁敢对我们姣姣不好,我第一个不依。”
季善又笑着与程大太太道:“骥哥儿怎么说走就走呢,昨晚我和相公还劝大哥,不急于这一日两日的,还当大哥听进去了,谁知道我都这么早过来了,还是没见到骥哥儿,没能为他送成行。”
程大太太笑道:“横竖都要去的,能早就早呗,不然等返程时天儿都冷了,赶路岂不是更遭罪?妹妹就别心痛侄儿了,他也是那么大的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季善笑道:“大哥大嫂还真是一家人呢,说的话都一样。行吧,骥哥儿这些年也算稳妥,我们只安心等他回来即可。”
当下祖孙三代又说笑了一会儿,程大太太知道季善有体己话儿要与程老夫人说,便把女儿媳妇孙子孙女都带了出去。
季善方起身上前挨着程老夫人坐了,笑道:“娘昨晚睡得怎么样?昨儿晨曦还去找我,说要约齐了大家伙儿,一起去城外登高赏菊呢,正好马上就是吃蟹的季节了,娘可不能白白错过了才是。”
程老夫人听得笑起来,“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就不跟你们年轻人去凑热闹了,不然吹了风回来头疼,心疼的还不是你啊?”
顿了顿,握了女儿的手,“我知道善善你是怕我心里不舒服,没有的事,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连那些人长什么样儿都忘记了,怎么可能不舒服?一个与你不相干的人没了,你会不舒服吗?你尽管放心吧。”
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早在她刚认回自己的宝贝女儿之初,她的丈夫就已经死了。
如今死的,只是一个姓裴的陌生人而已,随便死个陌生人,她就要不舒服,她日子还过不过了?她如今儿孙成群,日子不知道多好过,才不要白白浪费呢!
季善见程老夫人是真的一点没受到影响,方心下一松,笑道:“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至于其他人,娘也不必牵挂太多,路是自己选的,娘也已经尽到该尽的责任了,不是吗?”
程老夫人想到幼子,到底眉头还是蹙了起来,道:“我心里都明白的,终究还是缘分不够吧,只要知道他好歹能吃饱穿暖,也就够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都好些日子没见槿哥儿他们哥儿三个了,等下次学里放假时,可要带了他们来,我瞧瞧才是。”
幼子是她生的,只与她还有最后的血缘关系,却与善善也好、钦儿都好,都早无丝毫瓜葛,她自然不能让兄妹两个为她的情绪所左右,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才是。
季善自然明白程老夫人何以不愿多说裴钺,已笑道:“这不是明年槿哥儿就要下场了,近来学业抓得紧吗?相公的意思,让樾哥儿也下场去见识一下,弄得植哥儿也跟着紧张,这阵子哥儿几个都是头悬梁锥刺股呢。娘既想他们了,等他们放假时,便让他们来给您请安啊。”
程老夫人忙关切道:“那他们身体吃得消吗?槿哥儿便罢了,开了年就十七了,是该下场试一试了,樾哥儿还小呢,姑爷急什么?便是槿哥儿其实也不必给他那么大压力,他是要尚主的人,便是将来真跟姑爷一样高中一甲,也不过就是锦上添花而已,何必苦孩子?”
怎么可能锦上添花,事实根本就是就算将来槿哥儿高中了一甲,也不可能掌实权做实事,他驸马的身份便注定了他这辈子只能做个富贵闲人了……季善腹语着,却也不至因此伤感遗憾,有得必有失,鱼和熊掌也从来不可能兼得。
槿哥儿能与公主两情相悦,已经是万幸了,京城也从来不乏面上和气,私下却跟仇人一般的公主与驸马们。
至于念书考科举,却是槿哥儿自己感兴趣,季善也觉着,不管怎么说,多读书总是没有坏处的;他将来想不想出仕、掌实权做实事,与能不能青出于蓝,与沈恒当年一样年纪轻轻便高中探花,从而顺利出仕,众望所归,也是有本质区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