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脸色终于控制不住的有些变化了,既是嘲讽宋氏,也是嘲讽自己道:“这又不想付出,又想得好处,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二弟妹不免想得太美了些吧?”
宋氏也忍不住冷笑起来,“我是想得美啊,可我不信大嫂心里就没想!这老四要是真中了秀才,真成了秀才老爷,可就是咱们清溪镇数得着的人物了,那不管是将来小松他们兄弟上学,还是大丫二丫将来说亲,肯定都要跟着沾光的,指不定小松他们兄弟将来也能中秀才,大丫二丫也能嫁到镇上去享福了,我就不信大嫂心里不想。”
姚氏不说话了。
她心里又怎么可能不想?
从得知老四能答题后,便一直火烧火燎的,怕将来自己会悔青肠子,更怕丈夫和孩子们会怪她,她怎么可能不想?
宋氏见姚氏不再说话了,冷笑一声,又道:“大嫂嘴硬不肯承认没关系,我反正不怕人笑话儿,将来若老四真中了,肯定是想跟着沾光的,又不是傻子,有光沾凭什么不沾?何况我们供养老四念书这么多年,总不能因为最后关头我们没能坚持住,就把前面那么多年的付出都给我们否定了吧。就跟吃饭一样,是吃了第三碗才饱的,难道就能只吃第三碗,不吃一二碗了,这没有一二碗打底,第三碗他也饱不了啊,大嫂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姚氏这才开了口,“那二弟妹打算怎么着,又跟爹娘说要合回来,不分家了?爹娘怎么可能同意,当日族里的长辈们可是都见证过,也写了文书的,哪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且万一……”
万一老四这次仍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照旧考不中呢?届时她们想再分家,那就真不可能,也要真被全村儿的人吐满脸的口水,这辈子至死都别想再有任何的好名声了。
姚氏才尝到了自己当家作主的好处,可不想又过回以往凡事都得听公婆安排,一点主都做不得,受了气也只能暗自忍着的日子了!
宋氏又何尝不怕那个‘万一’,沉默半晌方咬牙道:“自分家以来,四房是一出接一出,又是盖什么号房,又是模拟考的,既然明明有法子,为何不趁早说出来,反正只几个月的时间了,那么多年咱们可都熬过来了。偏要等分家之后,才开始这样那样的,分明就是怕咱们将来沾了他们的光,故意的!”
若早知道老四还能答题,还有希望上考场甚至考中,她就算再多忍几个月,又算得了什么?
姚氏心里便是一样着急,听宋氏说到这里,也听不下去了,嘲讽道:“二弟妹这话也就是当着我的面说,要是当着二弟或是旁人的面说,只怕立时就要换来一顿骂了!当初难道不是二弟妹一心想分家,好你们二房自个儿发财,以后吃香喝辣呢?如今倒怪到四房头上了,四房就算有心把如今的一出又一出告诉大家伙儿,二弟妹给过人家机会吗?分家时老四的身体可还没复原呢,所以别再怪这个怪那个了,将来就算老四真中了,我们也是哪个都怪不着,只能怪自己!”
宋氏被姚氏说得脸白一阵青一阵的,有些恼羞成怒了,“大嫂这话什么意思,我一心想分家,光我一个人想分家就能分成吗?若没有大嫂和大哥出大力,这家可分不成,如今倒成我一个人的错了?”
姚氏冷笑道:“的确你一个人分不了家,可一开始你都是怎么跟我说的,你忘了我还记着呢!若是一早知道你另有打算,只想自个儿发财,惟恐我们沾了你们的光,我绝不会再傻乎乎的让你当枪使!”
又想发财,又想沾光,算盘打得也忒好了!
“可大嫂又不是真的不想分家,你若真的不想分,我就是嘴皮子说破了又有什么用?”
宋氏到底心虚理亏,嘟哝了两句,又给姚氏赔起不是来,“大嫂,我话是说得直了些,可理儿的确是那个理儿啊,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明明就多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如今却弄得咱们不上不下的,这叫什么事儿!”
姚氏沉声道:“我方才已经说了,就算将来老四真中了,那也只能怪我们自己,怪不得别人,是我们自己拼了命要分家的!何况老四今日只是在家里能答题了而已,真等开了年再下场时,会是什么情形,谁说得准?二弟妹如今就急成这样,将来老四真中了,岂不得更急得冒火了?如今只能说又有两分希望了而已,他夫子可都不看好他,不然早让他回学堂了,我还不信他真有那么厉害了,真那么厉害,之前也不会是那般光景了。”
宋氏“咝”了一声,“这倒是哈,显然他夫子都不看好他,那他能中的希望,其实也并不大了?可我还是担心万一……”
忽然凑到姚氏耳边,“不然大嫂,过几日咱们去庙里上个香,让菩萨保佑老四中不了……”
话没说完,姚氏已后退一步,狠狠打断了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话要是让二弟或是爹娘听见了,立马休了你信不信!那好歹也是你的亲小叔子,你不盼着他好也就算了,竟还想求菩萨保佑他不好,你就不怕菩萨降报应给你呢?再说就算已经分了家,将来老四中了,二房一样沾光好不好,至少你儿子念书就有人提点,将来你儿子要下场时,也可以省下保费,你儿女们说亲时也能更好听了!净想些歪门邪道的,以后不要再找我了,我自己想分家的,将来是好是坏,我也都自己承受,绝不后悔!”
姚氏说完,又狠狠瞪了宋氏一眼,才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就算开年老四真中了,她也沾不了光又怎样,他们两口子都好手好脚的,还有那么多田地,只要他们勤快肯干,还愁日子不能越过越好不成?
她想沾光也还有自己的儿子们,只要她悉心培养他们,只要他们勤奋踏实,将来她也总会有沾自己儿子光,人人羡慕那一日的!
余下宋氏看着姚氏走远了,才狠狠“呸”了一声,低声骂道:“装什么好人呢,当我第一天认识你,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呢?我还不是为了大家好,为了你好!眼看三房四房越走越近,回头老四真中了,只怕汤也轮不上我们大房二房的,到时候我看你往哪儿哭去,简直喂狗不讨好,反而被狗咬!”
可妯娌四个里,如今季氏那个穷鬼与老三家的好得一个人似的,她唯一能拉拢的还是只有大嫂,偏大嫂还因上次她瞒着她缫丝织布的事儿至今心里恼着她,不肯再跟她商量行事了,光她一个人,能成什么事儿?
尤其她还本来什么办法都没有,还指望大嫂能出个主意……
算了,老四也未必就会中,她干嘛这么早就开始自己吓自己,还有足足几个月的时间呢,等他真中了,她再来想下一步怎么办也不迟,指不定那时候她已经缫丝发了大财呢,那就算沾不上老四的光,也无所谓了!
宋氏这般一想,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也在狠狠跺了跺脚后,袖着手绕回了自家的屋子去。
下午交酉时后,天气开始阴沉下来,风也渐渐大了,人在屋子里都觉着冷,就更别提在屋外了。
沈九林自地里收工回来,见沈恒还在号房里,不免担心起来。
因问季善:“老四还要考到什么时候,这第一天就别那么较真儿了,让他快些回屋暖和暖和吧?这会儿风真挺大的,万一给他冻坏了,再像之前……”
沈九林当爹的心自然是希望沈恒能中的,可如果非要在儿子能中和儿子的平安之间选一个,他却毫不犹豫便会选后者,实在是之前几乎就要失去儿子的经历太可怕,他至死都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季善能明白沈九林的担心,笑道:“爹放心,我已经跟三哥说好,再过半个时辰,就让相公结束今日的考试,先回屋歇息,明日再继续考了。”
她也担心沈恒给冻坏了,但又不能太宽松了,让他一点正在考试的紧迫感和压力都没有,所以考到下午六点,也就是酉正正好,还能让他试试火镰好不好打火,在烛光下考试又是什么滋味儿。
沈九林听得还有半个时辰儿子才能回屋,翕动了几次嘴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老四媳妇也是为了老四好,他不能仗着是长辈,就一味的质疑反对她才是,不然回头她再有什么好法子,便不敢说出来了,不是亏大发了?
沈九林到底只说了一句:“那行,那你给老四和你三哥做点儿好吃的,让他们吃得暖暖和和的好睡觉,今儿不止老四辛苦了,你三哥也辛苦了。”
季善忙笑着应了:“爹放心,我知道的,早想好给相公和三哥做什么了。”
见沈九林没有别的吩咐了,才出了堂屋,去了自家的灶房。
至于晚饭,她的确早已经想好了,昨儿买的羊肉她还留了一小块儿精肉,等她待会儿做好了刀削面,放好作料洒好葱花儿后,每碗放上几片,届时一口肉一口面一口汤的吃下去,管保让人吃完了立时连四肢百骸都暖和起来。
季善遂快速和起面来,等面和后好,听得外面沈恒沈树还没有动静,她忙又把安神汤在小锅里熬上了,等临睡前让沈恒热热的喝上一碗,今晚应该就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