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是哪里的话儿,沈相公聪明能干又谦虚,整个学堂就找不到一个不喜欢他的人,怎么会添麻烦?”杨婆子却是笑道:“只今日实在不得闲,就不叨扰了。沈娘子,我是奉我们太太之命,来请沈娘子去见一面的,我们太太说是有一件极要紧之事,不知沈娘子现下可方便?”
季善看了一眼路氏,才点头笑道:“自然是方便的,只不知师母叫我去,是什么要紧之事?”
这莫名其妙的,孟太太骨子里卖的什么药呢?她和她不过就见过一次面而已,能有什么要紧事儿……
路氏也觉得有些奇怪,跟着笑道:“是啊,孟太太叫我们老四媳妇去,是有什么吩咐呢?”
杨婆子笑道:“我们太太只是让我来请人,具体什么事儿,却是没告诉我,沈娘子到了不就知道了?您放心,都是自家人,我们太太肯定没有恶意的。您老也尽管放心吧,我们太太虽只见过沈娘子一面,却很是喜欢沈娘子的。”
后面的话却是对路氏说的。
路氏忙笑道:“我们不是怕孟太太有恶意,是觉着就这样直接去见孟太太,太失礼了,本来我们是打算等我们家老四回来后,再备了厚礼亲自去请夫子和孟太太来我们家吃酒呢。”
杨婆子笑道:“都是自家人,您老也太客气了,放心吧,我们太太自来不计较这些的。沈娘子,我们这便出发吧?您放心,一定很快把您儿媳妇好生给您送回来。”
后一句话仍是对路氏说的。
路氏这下还能说什么,只得吩咐季善:“那善善你这便随杨妈妈去吧,见了孟太太好生说话儿,礼物我现在来不及准备,也只能回头再补上了。”
季善也只得应了“是”,辞别路氏后,随杨婆子出发了。
可惜杨婆子嘴紧得很,路上无论季善怎么套她的话儿,她都说自己不知道孟太太要与季善说什么,反正季善到了就知道了,季善只能作罢,心里却是越发奇怪了,到底什么事儿,弄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季善便随杨婆子抵达了学堂,在学堂的后宅见到了孟太太。
只是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年轻优雅,半点不像已是当奶奶的人,这次再见,一身秋香色家常衣裳,钗环尽褪的孟太太明显瘦了许多,衣裳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也明显苍老了许多,头上的白头发也几乎要遮掩不住。
季善看在眼里,就想到了之前孟太太据说一直时好时坏的生病,不由暗暗感叹,古代这医疗水平真是没办法,随便生个什么病,都得几个月半把年的才能养好,不怪会有那句话“病去如抽丝”呢!
一边感叹着,季善已一边屈膝福了下去:“见过师母,因为来得仓促,什么礼物都来不及给师母准备,还请师母千万见谅。之前便好几次听我家相公说您一直病着,只不敢贸然来探望,怕扰了您静养,如今您可都大好了吧?”
孟太太忙让杨婆子将她搀了起来,笑道:“这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样,随便一个什么小病,都得拖上很久才能好,各种年轻时积下的老毛病也动不动就要犯,可如今再来后悔也迟了,所以你们年轻人更得注意保养才是。至于礼物不礼物的,都是自家人,还客气什么,没的白生分了。”
顿了顿,“好在这次恒儿一举中了案首,让我们整个天泉县都跟着大大出了一回风头,就更别提我们学堂了,你们夫子当日听到喜讯时,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我也跟着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日精神头都好多了呢!”
季善忙谦虚道:“相公说他这次不过是侥幸罢了,之前根本做梦都没敢想。相公还说,都是夫子这么多年教导有方,之前……也从来没想过要放弃他,不然他也断不能有今日。”
孟太太摆手笑道:“这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怎么没见其他人考个案首回来呢?你们夫子可都是一样教的,可见还是恒儿他自己天资过人,又勤奋刻苦,才能有今日,他自己起码得占八分功劳,你们夫子充其量占两分罢了。”
季善笑道:“您太客气了,相公要是听了,肯定要说他自己不过是侥幸了。对了,听说令郎此番也高中了,我还没恭喜师母呢!”
心里已经有些不耐了,这么半天了,都是说的些无关紧要的废话,根本没切入整体,孟太太让杨婆子巴巴的把她请来,总不会就是为了与她拉家常的吧?
孟太太已笑道:“总算不枉他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只到底还是没有恒儿那般好的才学,不过堪堪吊了禀生的尾巴罢了,好在还有恒儿这个案首,也够你们夫子和我们整个学堂风光了。”
季善听得还是没说到戏肉,只得继续虚应着孟太太,“您也太自谦了,这么年纪轻轻的禀生,别说整个天全县会宁府了,便是整个省乃至全国,怕也是不多的。对了,方才杨妈妈说,师母叫我来,是有一件极要紧之事,不知是什么事?我洗耳恭听。”
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不然还不知道孟太太得绕弯子到什么时候。
孟太太见季善开门见山了,仍是笑容不变,道:“哪里不多了,恒儿不就是?恒儿比他还小月份呢,却书也念得好,人也细心周到,比他强十倍都不止。也亏得这次去府城赴府台大人的宴,有恒儿一路同行,一路照顾你们夫子,不然就凭我们家那个粗枝大叶的,我可一百个不放心。”
季善这才知道此行沈恒竟是与孟夫子父子一路的,笑道:“原来我家相公竟与夫子同路,本来我公公婆婆还担心他路上不知道照顾自己,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有夫子他老人家一路提点着,他定然出不了岔子的。”
孟太太笑道:“人多的确比人少好,路上好歹也能有个照应,你们夫子虽当甩手掌柜惯了的,有杨妈妈的丈夫和儿子随行事事打点,我倒也颇放心。这不,就昨日,我还收到你们夫子的信,说路上一切都顺利,让我在家只管安心呢。我算着日子,就这两日,他们应当就能抵达府城了,不然这么热的天儿,再赶路下去,人都要受不了了。”
季善随口附和,“可不是,这天儿是一日比一日热了,等夫子和我家相公返程时,还得受几日的罪呢。”
打算附和完,就要再次切入正题了,这孟太太也不知怎么这么能绕弯子,上辈子莫不是专宰外地客人的出租车司机?
却是未及开口,又听得孟太太道:“对了恒儿媳妇,我听说你当初进沈家的门时,十分的仓促,你家里人对你也……实算不得好,反倒在听说恒儿中了头名童生后,还想着要占你和沈家的便宜,很是过分与不堪?”
季善心里霎时越发不痛快了。
这孟太太在清溪镇好歹也算女人里排得上号的体面人儿,自家更是开学堂的,不知道不当面揭人的短,是最基本的礼貌与修养呢?
她淡淡一笑,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道:“不知师母何以忽然有此一问?是,我当初进沈家的门的确很仓促,我那些所谓的家人也待我不是算不得好,而是非常不好,不然也不会让我给当时我家相公一个将死之人冲喜了,谁家真心疼女儿的干得出这样的事来?所以他们的确很过分很不堪,倒不想师母足不出户,竟也听说了。”
孟太太话一说完,便一直在注意观察季善的脸,还当她被自己当面说了娘家的丑事,会立时羞得无地自容,毕竟任谁有那样一个娘家,可都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不想她却半点不见羞臊,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倒噎了一下,上次她怎么没看出这季氏脸皮这么厚呢?也是,季家那样一个糟污人家,哪能真养出什么好女儿来?
遂借喝茶的动作,看了一眼一旁的杨婆子。
杨婆子便立时笑道:“沈娘子,这不是沈相公是我们老爷的得意弟子,我们太太当师母的,当然要多关心关心他吗?这也实怪不得我们太太忧心,之前沈相公只是中了童生,您父亲和奶奶便上赶着占便宜去了,再让他们得知沈相公中了秀才,还是案首,岂不得越发赖到沈家就不走了?”
不待季善说话,又道:“对了沈娘子,听说您至今还没与沈相公那个……成为真正的夫妻呢?这要是您父亲和奶奶回头又登了门,一次两次的,可能沈相公与沈家二老忍了也就忍了,但时间一长,次数一多,怕是您与他们都有再深的情分,也要消磨得差不多了吧?何况,这才几个月的时间而已,沈相公又一心向学,只怕你们纵已因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了几分情分,那情分也有限得很吧?等那几分有限的情分消磨光了,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还不知道等待您的会是什么呢,万一落得休书一张,您岂不是后悔也迟了?”
季善等杨婆子说完了,才唇角一勾,道:“所以呢?孟太太有话不妨直说,我耐心有限,你们主仆要是再废话下去,我可就懒得再听,立刻就要离开了!”
心里已约莫猜到孟太太与杨婆子主仆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了。
不怪上次她和沈恒来拜见孟太太时,孟姝兰会忽然出现,然后无论是孟姝兰,还是孟太太,都给她一种虽掩饰得极好,还是让她察觉到了的怪怪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