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如雕塑般,静坐在那儿,手里握着一朵同样凝固的玫瑰,在黑夜中身姿婀娜,它已经被染成彻底的红色,每一寸弧度都是真正花的姿态,舒展,盛放。
西装男人的目光无声扫过玫瑰,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没有对话,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切又沉入寂静。
过了一会儿,沙发上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身体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男人轻而易举地潜入某个房间,在恍若透明的昏暗里,渐渐幻化出实质的影像,如黑夜,睁开了双眸,凝视着沉浸在甜梦中的少女。
他是断手的主人,完整体,萧渊。
如果舒娆现在醒着,就会听到来自主宰的通知:【解锁房客1号:萧渊,职业:惊悚小说家】
萧渊很高,他站在床边,要稍微低一点头,才能看清床上熟睡的少女,即使他额前的碎发长得有些遮眼,但他高挺的鼻梁和脸部清晰的线条,让他满脸糊了血,仍然能看出这是一个轮廓帅气的年轻男人。
黑色短袖T恤的领口,微微露出的冷白锁骨,但是在他的脖颈处,却有一条蜿蜒翻起的暗红伤口。
黑暗,又脆弱。
他如同雨夜般漆黑幽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盯着舒娆,好像永远都不会闭上眼睛似的。
萧渊见过许多面目模糊的闯入者,是的,面目模糊,他从来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说了什么话,于他而言,都是令人讨厌的灵魂,其中有些甚至令他恶心。
但是她不同……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同。
从身体到灵魂。
少女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曲成海浪的弧度,沉睡的眉眼柔媚宛转,她像一枝娇美的黄玫瑰,在黑夜寂静时,仍然风情动人。他忽然被勾起了无限好奇,想知道她做了一场什么样的梦,想要看看她眼中所看到,想更靠近她一点……
比起想法,萧渊的行动更快,他的双腿已经悄无声息地挨到了床沿,但是——他低头认真比对了一下自己的目光到少女脸上的距离,微微蹙眉,太远了。
想了想,萧渊干脆把自己的脑袋拿了下来,放到床上,然后帅气的一颗脑袋就自己飘到了枕边,稍稍俯近,观察熟睡少女颤动的眼睫,绵软的脸颊,花瓣似的唇,挨得近了,还会被对方温热的呼吸拂动,是与他完全不同的,温暖的气息。
很新奇。
可是这还不够,他侧了侧眼眸,看到少女伸出被子曲起的手臂,白润纤细,指甲透着一点粉色,不像他的手,苍白如瓷。
他想要她再给自己洗一次手,就像上午那样,打一点泡沫,把血迹冲得干干净净。
在她离开后,他也尝试过自己给自己洗手,但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那是根本不同的感觉,他自己不可以,别人也不可以,只有她……
……
舒娆被闹钟吵醒时,模模糊糊醒来,发现床边多了一只血淋淋的断臂。
这只断臂不仅安然躺在她的床上跟她一块儿分享枕头,察觉到她醒过来,还蹭了蹭枕头,似乎在表示自己也睡醒了。
舒娆:???
“怎么回事?”她问小助手。
小助手:“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被解除屏蔽的时候它就在你床上了,但我又不好把你叫醒。”
“……”行吧,舒娆迷瞪瞪地握着手机,雪腮微微鼓起,扑闪眼睫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本来就是惊悚世界,既然游戏里可以收集神奇宝贝,她可以在任务世界收集惊悚图鉴,没有毛病。
“小家伙,你是不是从你的主人那叛变了?”舒娆好奇地戳戳断臂。
没想到对方打蛇上棍,血痕斑驳的手背在她的小臂上轻轻蹭了蹭,冰得舒娆一哆嗦,可断臂的模样十分乖巧,似乎打定主意要跟在她身边。
舒娆:“……”好像宠物哦。
她还没养过这么有趣的宠物诶……
突然兴奋!
小助手:???
舒娆只当这断臂是她收服的惊悚道具,掀开被子下床,晃荡着雪白圆润的双脚,拍拍断臂说:“那你以后就跟着我了,不过我今天要去入职上班了,你要跟我一块去吗?”
断臂摆摆手,表示不可以。
舒娆稍稍有些惋惜,拍拍断臂说:“那你乖乖呆在家里,不要乱跑,小心别被人欺负了……不过他们应该也欺负不了你。”
断臂似乎滞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在舒娆身侧飘来飘去,有时候会突然飘近,摸摸她的头发,又突然害羞似地飘地远远的。
“你好可爱!”舒娆翘着小脑袋看断臂在自己身周绕圈圈,然后递给他一只梳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可以帮我梳下头发吗?”
断臂突然啪嗒啪嗒开始血如雨下……
舒娆:……
自己收的这个小跟班什么都好,就是爱流血的毛病,不太适合她这样爱干爽的小猫咪。
作者有话要说: 断臂:洗我!!!(兴奋
舒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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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惊悚房客俏房东(3)
断臂似乎察觉到舒娆不喜欢黏糊糊的血,滴着血迅速消失了一会儿,才带着满手臂自然风干的血痕回来,悄摸摸地蹭过来,给正在刷牙的舒娆梳头——怎么看怎么像恐怖片场景,只有舒娆浑然不觉。
她仔细刷完牙,洗完脸,拍拍主宰送的贵妇护肤品,拍地脸蛋红扑扑地,正要转身离开卫生间,却被断臂拽住了袖口。
它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口,然后松开,又拧开水龙头,清水哗啦哗啦地往下淌,它就飘在水柱旁,又指了指洗手液,静静等待着舒娆。
舒娆疑惑了片刻:“你想洗手?”
断臂点点头。
舒娆瞬间明了,走回到洗手台前,按了两小洗手液压嘴,挤出满手细腻泡沫,拉过断臂,仔细搓上泡沫,柔媚的双眸略带怀疑:“小家伙……你不会真的是因为只有一只手,清洗不方便才跟上我的吧?你们的主人真的从来不给你们清理?就算是道具也是要经常保养的吧……”
断臂并不能回答舒娆的困惑,只是乖巧地被她握在掌心,任她温暖的指腹顺着水流,从小臂揉捏到他的指尖,每一阵揉弄都柔软地像暖乎乎的云团拂过他的肌肤。
“不过你真是一只漂亮的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类的手。”舒娆暗暗比较了自己见过的人类的手想,但是比自己的猫爪子还是差了一点呢!
她胆子大了些,试探着伸出爪爪,十指紧扣,唔……感觉像握了一块冰。
被水流和泡沫冲刷着的冷白修长轻轻曲了曲指,作为回应,看上去安静又羞涩。
但事实上……
隔着一层天花板的楼上,堆满书籍与书稿的阴暗房间,暗棕色的地板几乎被黏糊糊的暗红血迹所覆盖,阳光只能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坐在书桌前的清瘦男人的脸上,划开一线光,晕亮他夜色般的双眸,而他的双眸里,映着一枝瓶中玫瑰。
他低着头,紧紧咬住下唇,额发已被血濡湿,血顺着他下颔的棱角留下,滴答,滴答……
而椅腿的四周,是一滩浓艳黏稠的血。
萧渊已经在极力克制了,但他很难克制,来自灵魂的想要接近和颤栗的感觉。
此刻的他甚至有些嫉妒自己那只手……
它可以被她触摸,被她注视,她不会害怕他,讨厌他,甚至……还会夸奖。
没有人,会这样温柔地触碰他,为他仔细地洗去那些脏污。
翻遍所有的记忆,都只有嫌恶的,恶意的,让人疼痛的触碰……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人类,是人吗?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因为他从没有被其他人类当作人过,无论是父母,还是同龄人,在他们眼中——他好像就是与他们不同,令人恶心的东西。
“喂!你家是不是就住垃圾厂啊,脏死了,你就应该跟垃圾待在一起!”
“对!把他推到垃圾桶里……”
“哟?换衣服了,还是这么脏,怎么还有血啊,不会是火葬场捡的吧?”
“他衣服怎么那么多血啊,脸瘦得跟鬼一样……你们说他是不是僵尸啊?”
“肯定是,你看他都不跟我们说话……”
“打僵尸啦!打僵尸啦!”
有很多很多的人,打他,用玻璃划他的胳膊,他流了很多很多的血。
后来呢?后来他就死了,然后被禁锢在这座公寓里,和冷冰冰的,同样称不上人的另外两个自己为伴,甚至连过去痛苦的记忆,都变成了模糊的碎片,但灵魂,无时无刻都在被深黑的烈焰灼烧。
被松软的毛巾裹着擦干最后一点水滴,断臂忽地消失在了舒娆面前。
舒娆困惑地歪了歪头:“……用完就丢?”
但转瞬,她的脑海里突然多了一段记忆——
记忆里有个面目模糊的小男孩,总是穿得破破烂烂,身上也脏脏的,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些不仅是旧衣服,而且是不知道在泥地里摔打了多少遍,被磨了多少遍的旧衣服,它被用各种方式拉扯过,鞭挞过,沾染过血痕,伤口。